宮官起身向外走去,李玄都也只好跟隨在她的身后。
外頭的雨勢愈發(fā)小了,從滂沱大雨變?yōu)殇罏r小雨,照理來說,秋日本不該有好似夏日暴雨的大雨,那么難以持久也在情理之中。
宮官將不曾離手的折扇揣入袖中,順手拿起尤霜留在此地的油紙傘,將其撐開,就像一片大號的枯黃落葉。
然后宮官竟是與李玄都并肩而行,親自為他撐傘,而且還是將自己的小半個(gè)身子暴露在雨中。
李玄都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
宮官輕嗔薄怨道:“紫府好生無情,連那位龍夫人你都愿意施舍些恩德,可到了我這兒,卻是如此吝嗇?!?
李玄都平靜道:“宮姑娘又哪里需要李某人施舍什么?!?
宮官輕笑道:“紫府這話便外行了,女子需不需要是一回事,男子給不給又是另外一回事,換而之,我可以不要,你卻不能不給。紫府日后若是有了中意之人,那可是要吃苦頭的?!?
李玄都心中打定主意,要對這位牝女宗玄圣姬敬而遠(yuǎn)之,從今日龍家之事就可以看出她是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李玄都雖然對此并無太多成見,但也并不認(rèn)可,更不希望自己在還未重回歸真境之前,便與這位“妖女”牽扯上什么關(guān)系。
宮官一手撐傘,一手如小女兒姿態(tài)捏著衣角,下巴微微翹起,瞇眼望向李玄都,姿態(tài)嬌媚,柔聲道:“若是玄都沒有中意的女子……”
未等她把話說完,李玄都已經(jīng)是面無表情地打斷道:“謝過宮姑娘的好意?!?
女子嘆息一聲,“紫府為何處處防備于我?若是因?yàn)殛蚺谥?,那紫府未免也太小看我宮官了,我自小就被師父收養(yǎng),出身于牝女宗非是我之本意。你覺得牝女宗是一片污泥濁水,可蓮花亦能出淤泥而不染。我本以為紫府是超然俗世之人,沒想到你也是如此……”
女子的一番話語,可謂是情深意切,字字凄婉,換成旁人,怕是要覺得自己犯下了滔天罪孽,簡直要無法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可李玄都卻仍是不為所動,用一種十分平和且又不摻雜任何個(gè)人情緒的語氣徐徐說道:“宮姑娘,我并非對你有什么偏見,只是你乃邪道十宗中人,我乃是正道十二宗之人,不管正邪兩道之間有多少心照不宣的默契,可在明面上,還是正邪不兩立,正如宮姑娘方才所說,有些事情,不上秤沒有四兩重,可上了秤,便是一千斤都打不住。我們非是同道中人,道不同,不相謀……”
這次換成了宮官突然打斷李玄都的話語,幽幽道:“紫府不要叫我宮姑娘,未免太過生疏,可以叫我宮官,或是官官也可以?!?
李玄都猛然一滯。
他見過的女子不少,可真正接觸的女子就只有一個(gè)張白月而已。
張白月乃是張肅卿的女兒,雖然溫柔大方,但卻守禮,哪里會說出這般話語,就是放在素來不拘小節(jié)的江湖兒女之中,也是少見。
李玄都回望自己過去的十五年江湖生涯,再加上前十年的學(xué)藝生涯,二十五個(gè)春秋,多的是風(fēng)刀雪劍,多的是刀光劍影,幾時(shí)有過這等紅袖倩影?女子對于男子的江湖而,終究只是黑白灰三色之間的一抹亮色點(diǎn)綴而已。
正當(dāng)李玄都走神沉浸到過往思緒中的時(shí)候,宮官原本捏著衣角的白皙手掌,卻是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環(huán)住了李玄都的一條手臂,語氣中竟是帶了些許撒嬌意味:“紫府,聽說你要護(hù)送一位忠臣之后前往中州龍門府?我雖是圣教中人,但對于這些忠良之士,尤其是敢于以死明志之人,還是懷有幾分敬畏之心,不如你也帶上我?我如今好歹也有歸真境的修為,就算比不上當(dāng)年的你,可比你身邊的那個(gè)大胡子還是厲害虛度,只要有我在,只要不是青鸞衛(wèi)的幾個(gè)右都督親至,打發(fā)幾個(gè)青鸞衛(wèi)還是輕而易舉……”
李玄都終于是回神,輕輕抽回手臂,平靜道:“宮姑娘,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