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滔天(下)
巨大的蒸汽車頭呼嘯、咆哮,前后各三個車頭,齊齊噴吐著濃厚的煙氣,帶動長龍一般的列車,在鐵道上狂奔。
刑天鯉坐在專列車廂里,靜靜欣賞著窗外的景象。
戰(zhàn)爭,是可怕的。
無論多鼎盛的繁華,戰(zhàn)火過處,盡成廢墟。生靈涂炭,百姓哀鴻遍野,甚至白骨覆蓋原野,千里不聞雞鳴,這都是歷史上,對于戰(zhàn)爭最殘酷的描述。
但是在易多利王國進行的這場戰(zhàn)爭,四方大軍已經(jīng)將圣西蘭城合圍,王國幾乎面臨滅頂之災啦,鐵道兩側(cè)的景象,依舊是田園風光,依舊靜謐安寧。
碧綠的田野,微風吹過,莊稼掀起了小小的浪頭。
農(nóng)人扛著農(nóng)具,帶著狗,或者步行,或者騎著牲口,在田埂上愜意的穿梭著。鐵道旁,有頑皮的孩子,興奮得狂呼亂叫,緊跟著專列撒腿狂奔,甚至有孩童朝著專列熱情的揮舞雙臂,高呼‘黑鴉帝國萬歲’的口號!
遠遠近近,一座座村鎮(zhèn)完好無損,除了那些高聳的村鎮(zhèn)小圣堂的塔樓上,懸掛了黑鴉帝國,又或者英吉利、圣諾曼、碣石領(lǐng)的旗幟外,這些村鎮(zhèn)幾乎毫無變化,正在進行的戰(zhàn)爭,對于這些易多利的子民簡直有如夢幻。
刑天鯉皺起了眉頭,手指頭輕輕的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
易多利人的民族性??!
這是好事?
還是壞事?
是不是只要躺平了,任憑人魚肉,任憑人欺凌,只要將魚肉和欺凌甘之若飴,就能這樣躺平著,‘安寧祥和’的過下去?
看啊。
他們的村莊,完好無損。
他們的田地,生機盎然。
他們的百姓,安寧幸福。
刑天鯉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鬼王分身,低聲問出了自己壓在心頭的問題。
這尊鬼王分身的原主兒,是鰲拜的那位同胞兄弟穆里瑪。作為被通天御靈幡煉制的鬼王,他無法反抗刑天鯉的任何念頭。
面對問題,他必須說出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輕咳一聲,穆里瑪輕聲道:“所以,主子,才有了揚州十日,才有了嘉定三屠呀……為何要屠殺呢?就是想要將那些硬骨頭,全部調(diào)教成這種軟骨頭嘛?!?
“變成軟骨頭了,我們才能為所欲為,肆意享受嘛?!?
“我要你的錢,你給我送上來?!?
“我要你的地,你給我送上來?!?
“我要你老母,你給我送上來。”
“我要你老婆,你給我送上來?!?
“我要你兒子,你給我送上來?!?
“我要你女兒,你給我送上來!”
“軟骨頭嘛,順民嘛,咱們這些做主子的,最喜歡了……主子們還有得吃喝拉撒,還能榮華富貴的時候,你侍奉得主子開心了,主子還可以賞你一根兩根骨頭啃啃的嘛!”
“但是呢,人心,總是不知足的?!?
“主子拿了你的錢,總會想要更多的錢?!?
“主子拿了你的地,總會想要更多的地?!?
“但是呢,你有多少錢,多少地,可以源源不斷的孝順主子,讓主子開心的?”
“再個,主子享用了你老母……哎,你沒有老母了,主子不開心了,你咋辦?”
“老母如此,老婆如此,兒子、女兒,都是如此。人心貪婪無窮盡,而你的身家,你的性命,總是有窮盡的……更可怕的是,主子是要生兒育女的,主子的兒女,是你的小主子,小主子也要你的錢,也要你的地,也要你的老母、老婆、兒子、女兒……”
“嚇,一個小主子,你尚可應付?!?
“嚯,兩個小主子,你勉力維持?!?
“嘿,十個、百個小主子,你拿性命熬成了油渣,你也滿足不了啦……你被主子們敲骨吸髓,自家、自家兒女子孫過得比牲口都不如的時候,你會不會后悔,當年,是不是應該扛起刀槍,和現(xiàn)在的主子拼命呢?”
穆里瑪極其殘酷的笑著,他本身就是鬼王之軀,他的笑容中,更是陰氣四射,邪氣沖天,整個車廂都變得陰風慘慘,讓人莫名的渾身發(fā)冷。
“后悔有用么?沒用!”
“所以,您看啊,外面這些易多利的傻子們,現(xiàn)在他們嘚瑟,他們樂呵,嘿……按照這些玩下去,最多六十年,一甲子的時間,如果他們不能復國,他們就得滅族!”
穆里瑪嘆息道:“當年哪,咱大清,還懂點蓄養(yǎng)民力、恢復天下元氣的小手段,咱大清,就把天下百姓當牲口一樣蓄養(yǎng),但是起碼咱大清,那時候還一樣的,都是人……咱們起碼知道,就算是牲口,也要給他們吃飽嘍!”
“但是您看看,現(xiàn)在的那什么英吉士,什么圣諾曼,他們背后的什么委員會,什么萬神殿……他們是人嘛?他們和咱們,可不是一般的族群啊……他們是,真?zhèn)€要吃人的!”
“這些易多利人哪,好日子還在后面呢!”穆里瑪輕聲道:“咱大清,維持了數(shù)百年的國運……到了后期,百姓也是生不如死啦,咱大清這才亡了?!?
“可是這些易多利人么,那些異族的手段,嘿嘿,一甲子,他們就得后悔得哭天喊地的?!?
刑天鯉緩緩點頭。
他看了看窗外那些安寧祥和的小村鎮(zhèn),幽幽道:“是啊,異族……哪怕,其實,他們的反抗沒有任何意義……總要試試的,是不是?”
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穆里瑪,刑天鯉嘆了一口氣:“這場仗啊……”
穆里瑪?shù)纱罅搜劬Γ骸斑@場仗,怎么了?”
刑天鯉看向了東方,輕輕的搖了搖頭。
何西大步行了進來,遞了一份電文:“尊上,英吉士那邊詢問,您還有多久可以抵達前線。他們希望,我們能加強對圣尤圖城的進攻。”
猶豫了一會兒,何西冷然道:“他們的措辭,很不客氣,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
刑天鯉都懶得接過電文,他輕笑道:“哦?圣尤圖城,易多利人的空軍,又進攻了幾輪?英吉士和圣諾曼,這是損失慘重了呀!”
沉吟片刻,刑天鯉點了點頭:“回電,就說,黑鴉帝國將發(fā)動全力,進攻圣尤圖城……告訴他們,懷疑在圣尤圖城方向,發(fā)現(xiàn)了圣羅斯人的軍隊,進攻不利,錯不在我!”
“要么,給我們更多、更先進、更強大的軍械,要么,就讓他們的主力入場?!?
高空,低沉的‘嗡嗡’聲中,十幾架雙引擎的螺旋槳戰(zhàn)機,極其囂張的從離地不到百丈的高度高速逼近。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一列規(guī)格顯然超乎尋常的專列,火光一閃,伴隨著低沉的轟鳴聲,大片彈雨如火鏈一般席卷而下。
刑天鯉左手張開,五指靈巧的結(jié)印。
專列四周,空氣鼓蕩,無形的風凝成了堅固如鋼鐵的屏障。密集的子彈打在風墻上炸成粉碎,漫天火星四濺,十幾架戰(zhàn)機根本來不及反應,也都一頭撞上了屏障。
巨響聲中,戰(zhàn)機爆開,碎片墜落,落在了鐵道邊的一座小村子上,二十幾座民宅被燃燒的碎片命中,土木結(jié)構(gòu)的精巧小樓當即爆燃。
刑天鯉目光冷冽的看著那起火,燃燒,冒出滾滾黑煙的小村子。
“祥和,安寧,幸福的生活,其實就是夢幻罷……貧道果然算不得一個好人?!毙烫祯幬⑿Φ溃骸盀榱瞬蛔屵@樣的場景發(fā)生在東國神州,我就跑來西陸禍害這邊的百姓了……我真正是,一個虛偽的人啊!”
穆里瑪諂詞如潮,急忙笑道:“哪里的話?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易多利人,能夠為我東國子民的幸福安寧獻出性命,這是他們的功德呀!”
“您哪,您一看就是大慈大悲、胸懷天下的大圣人!”
“哎,以您的手段,以您的道行,今時今日的您,居然還惦記著東國神州那些賤民的生家性命……哎,奴才可真正是,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了?!?
穆里瑪站起身來、‘咕咚’一聲,朝著刑天鯉磕了一個頭,極其認真的說道:“您啊,您最大的缺點,就是心太善了……可是,您的心善,這也是咱們奴才們的福分不是?唉喲,奴才可得跟您多磕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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