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培匆匆走了過來,稟告道:“老爺,誠意伯來了?!?
顧正臣眉頭微抬,劉基還真是有些膽量,這個時候還敢來自家這里串門,拍了拍張希婉的手臂,笑道:“你去安撫下倩兒妹子吧,這次御史胡亂語,誤傷了她,這筆賬,咱先記下,他日有機會,有牙齒的把牙齒拔光,沒牙齒的就把他們的
刀刀致命,顧正臣的十宗罪
劉基擱下拐杖,喘了幾口氣,見顧正臣心態(tài)平穩(wěn),不驕不躁,點了點頭說:“你小子心夠?qū)挵?,這屠刀都已經(jīng)架脖子上了還能面不改色,穩(wěn)如茅山?!?
顧正臣示意張培等人退出院子,給劉基倒了茶:“刀架脖子上,驚慌失措,哭喊也無濟于事吧,何況還會讓他人得逞,這種事,我干不出來?!?
“有骨氣!”
劉基贊嘆了句,品了口茶,眉毛一挑:“這次風波,恐怕不會那么容易過去啊。你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清楚是誰在背后操縱這一切吧?”
顧正臣微微點頭。
這次動作之大,參與進來的官員之分散,力量之集中,顯然不是御史臺的陳寧可以操控的。疾風驟雨一起打過來,有這種呼風喚雨能力的人,滿朝文臣之中,也就只有丞相胡惟庸了。
劉基長長嘆息:“你做的寶鈔樣稿我看過了,精美絕倫,倘若當真可成,這將是載入史冊之事。只是,你不應(yīng)該提官府先行的話,當官的,哪里有愿意冒險的?!?
顧正臣堅持自己的觀點:“寶鈔是官府發(fā)行,若官府都不能接受改糧俸為鈔俸,那如何讓百姓接受?”
劉基拿起拐杖,重重地搗了下地面:“身為一名官員,你想要站穩(wěn)朝堂,就不能站在大部官員的對立面!你有沒有想過,官員為何寧愿要糧俸而不愿用鈔俸,一旦因為你的提議被陛下采納,那官員中多少人將人心惶惶,整日擔心手中的寶鈔隨時可能變?yōu)閺U紙!”
“堅持糧俸,寶鈔失敗了,最多是朝廷攫取民間財富,商人的,士紳的,大戶的,富農(nóng)的,百姓的,他們承受損失,而朝廷沒什么損失,官員更不會有損失!可若是改成了鈔俸,一旦事態(tài)發(fā)生變化,朝廷再禁了金銀流通,那大明寶鈔將與元廷寶鈔一樣,淪為廢紙,官員的財富與家產(chǎn),瞬間消失!”
“毫無疑問,你的提議是正確的,可這個提議動了太多人的利益,那它就是錯的。有人不希望你繼續(xù)留在寶鈔提舉司,甚至不想讓你留在官場朝堂。你還是太年輕,不懂得官場之事啊?!?
顧正臣苦澀不已。
大明寶鈔出世之后,終明一朝,都沒有成為主要俸祿,哪怕是朱老四拿著一堆香料當俸祿,也沒以寶鈔為主要俸祿,感情不是朱老四不想坑官員,而是當官的就沒傻子,不愿意要這寶鈔,誰都知道這玩意不值錢,所以抵制。
現(xiàn)在大明寶鈔雖然還沒有正式印刷,沒有通行,可官員已經(jīng)在規(guī)避寶鈔的風險了,規(guī)避的方式之一,就是堅持糧俸,不答應(yīng)鈔俸,哪怕朝廷賦予了寶鈔銀銅的價值,且直接點名了,允許寶鈔與金銀等價兌換。
顧正臣不過是想為寶鈔通行天下,提出一個公允的建議,提出讓官員走在前面的想法,就遭遇了文官集團的瘋狂打壓!
“我不會收回這一條建議,哪怕是陛下親自問,我也會堅持。官員若不敢用寶鈔,對寶鈔沒有信心,憑什么指望商人,指望百姓大量使用寶鈔?強令推行于民間,為何官府不能以身作則,率先為之?”
顧正臣不打算低頭。
劉基看著強勢的顧正臣,搖了搖頭:“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若是不懂得低頭彎腰,很可能會有牢獄之災(zāi),甚至是性命之危。朝廷中的那幾個人,沒有一個會留情面的,你應(yīng)該知道,楊憲死了,死在了爭斗之中!他當時是中書左丞,你呢,只是一個七品知縣!”
顧正臣明白劉基的忠告是對的。
楊憲雖然不能說是浙東集團的人,但確實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一,是安插在中書的釘子,只不過這顆釘子在與李善長、胡惟庸的斗爭中失敗了。
失敗的是官途,死去的是生命。
洪武官場之上的殘酷,往往都是非生即死。
劉基在點醒自己,和胡惟庸作對,如果不妥協(xié),很可能會是另外一個死人,他有這個能量,也有這個手段。
顧正臣端起茶碗,沉思良久,依舊搖頭:“誠意伯,想要讓鈔錢不貶值,不成為廢紙,想要消除偽造寶鈔之事,就必須讓所有官員接受寶鈔,官吏若當真在意自身利益,那就用盡一切手段來維護寶鈔的價值,而不是避免使用寶鈔,減少寶鈔!”
這或許是一個坑,但所有人都必須下來。
官員也好,皇室也好,大明所有人都需要卷入其中,只有如此,寶鈔一旦出現(xiàn)問題,所有人都將跟著肉疼。
為了集體維護寶鈔,為了寶鈔通行天下,官員不走在前面,誰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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