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爭一口氣
看著付斌的臉越來越白,李學武敘述的語氣越來越?jīng)]得感情。
“包括偷盜、搶劫、襲擊、騷擾等犯罪活動,行為惡劣”
李學武冰冷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進付斌的耳朵里,猶如驚雷一般,轟轟作響。
“我們已經(jīng)抓捕了所有在兩個街區(qū)活動的犯罪團伙”
“深挖出了以朱老八、趙玲瓏……等人為首的背后組織者,又逮捕了直接指使人付長華,繳獲了”
“包括付長華在內(nèi)的犯罪分子均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
“轟隆隆~”
李學武從街道往回走的時候天氣就不好了起來,現(xiàn)在太陽更是被烏云遮蓋了起來。
付斌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腦袋里出現(xiàn)了幻覺,還是外面真的在打冬雷。
李學武將案件通報完以后,付斌便用慌亂的語氣問道:“那個……付……付長華還交代了什么沒有?”
李學武看著付斌的眼睛,見他跟自己玩自欺欺人,便搖了搖頭。
見李學武搖頭,付斌心里稍稍地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已是全軍覆沒,敗的就剩下自己老將兒一個,可付斌心里早就有了一敗涂地的準備。
他是出身不凡,作戰(zhàn)前必定會想到所有可能的后果的。
付斌習慣地在付海波提出回來接班的時候就想到了會有這么一天。
兒子的被抓和繼而供出侄子,這都在付斌的最壞打算之中。
可這份打算實在是太打擊人了,他也僅僅是設想過,卻是從未想過自己是如何一敗涂地輸?shù)倪@么徹底的。
李學武將兩份關于對付海波免職和逮捕文件放在了付斌的面前。
“雖然很遺憾,但還是希望您能簽署這份文件,就像先前我所說的那樣,我僅僅是出于公心,我跟付海波一點兒私人恩怨都沒有”
付斌看著眼前的文件眼睛有些不受控制地瞇了起來,嘴角和手同時哆嗦著拿起眼前的文件看了起來。
李學武說的話付斌是一個字兒都不想聽,狗屁的沒有私人恩怨,都快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了。
這兩份文件寫的很直接,因案情需要,撤銷付海波的職務,并批準實施逮捕。
兩份文件的字數(shù)都不多,可付斌看的很吃力。
就連臉上的老花鏡都扶了幾次,好像戴不穩(wěn)似的。
可再仔細看,這些文字也不會改變了他要親自斬斷自己侄子正治生涯和大好人生的含義。
看了許有半個小時,付斌抬起頭看了看坐在對面兒鎮(zhèn)定如初的李學武,心里暗嘆自己輸?shù)牟辉?
此時更多讓付斌感慨的是世事變化,造化弄人。
最先接觸李學武的是他付斌,可卻是被后接見李學武的董文學將其招為了學生。
付斌倒不是遺憾沒有籠絡住李學武,即使可以再選擇一次,付斌回到過去,還是會那樣做。
作為保衛(wèi)處的一把手,權威和身份不允許他折節(jié)下交,也不用他折節(jié)下交,因為全保衛(wèi)處都要聽他的指揮。
可付斌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李學武在保衛(wèi)處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
董文學加上李學武,這兩人聯(lián)起手來效果會這么好。
付斌也不是孤家寡人,不然也不會出現(xiàn)有人給他匯報李學武動向的情況。
可付斌就是沒有一個像是李學武這般能打的親信,這才是讓付斌沮喪的事情。
這就是付斌和董文學的區(qū)別。
付斌太在乎面子了,對下面人恩威并施,自覺得按照機關的那一套,會有人主動跟他的。
正常來說是這個樣子的,可現(xiàn)在的保衛(wèi)處能按常理判斷嗎?
保衛(wèi)處好像進來了一個什么奇怪的東西,不按常理出牌,這幾個月將保衛(wèi)處甚至是軋鋼廠攪和的天翻地覆。
用手底下人跟付斌匯報的話說那人就是個攪屎棍。
董文學跟付斌處事的態(tài)度就不一樣,對李學武這樣的新人也是用人不疑,充分地給年輕人權利和鍛煉的機會。
因為董文學本身就年輕,更懂得年輕人的心理,更懂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這套路李學武更懂,后世那些副職領導為什么愿意用剛?cè)肼毜拇髮W生?
因為這些人有沖勁兒,聽話,好忽悠,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子,給兩句好話就敢給他們當炮灰。
結果呢?
屢屢碰壁的年輕人會慢慢熬盡了沖勁兒變成一根老油條,在單位里混吃等死。
從這里廝殺出人頭地的十不足一,所以熱血的年輕人是副職升遷最好的推進劑。
董文學也是這樣的人,不過更會選擇和用人罷了。
在跟李學武交往的過程中,董文學給予的更多,跟李學武說起利益關系也是放在臺面上來說。
這才是讓李學武選擇跟董文學聯(lián)手的原因,不惜成為董文學的開路先鋒。
因為李學武知道自己出了事兒董文學會出手相助。
而付斌,李學武信不著。
“你準備去東北嗎?”
“是”
李學武點頭稱是,道:“我還需要得到d城分局領導的批準,準備明天出發(fā),盡量趕在除夕以前回來”。
就兩人說話的這么一會兒,付斌不復李學武剛進來時的意氣風發(fā),好像老了十歲不止。
李學武突然發(fā)現(xiàn)付斌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都白了。
也不知道付斌是什么時候從那個彌勒佛一樣的神態(tài)變成了現(xiàn)在的滿臉死灰的老頭兒。
“唔~”
付斌艱難地點點頭,哆嗦著手去拿桌上的鋼筆,可拿了幾次都沒撿起來。
李學武看了看付斌的狀況,站起身微弓著腰撿起了付斌手邊的鋼筆,擰開了鋼筆帽,反向遞給了付斌。
付斌沒有馬上就接過鋼筆,而是深深地看了李學武一眼,這才接了鋼筆,在兩份文件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此時此刻讓付斌想起了史書上秦二世的處境,不知道是不是一樣的無奈和凄慘。
但付斌覺得李學武跟歷史上的趙高一樣的殘忍,殘忍地對自己這個老頭子捅刀子。
雖然手還是忍不住地抖著,可文件上的名字還是那么的遒勁有力。
這是付斌最后的堅持和倔強了。
簽完了字,付斌將筆和筆帽收在了手里,身子無力地靠在了椅背上,邊擰著鋼筆邊不舍地看著眼前的文件被李學武整理好收走。
“你是好樣的,你是好樣的啊”
付斌沙啞著聲音重復著一樣的話語,嘴里說著,眼睛卻是死死地盯著李學武。
李學武將文件收拾好,并腿立正,給付斌敬了一個禮。
“感謝處長您的培養(yǎng),此去東北有了您的指示定能一帆風順,我一定會將付海波活著帶回來!”
說了這句話,李學武拿著文件轉(zhuǎn)身便出了門。
李學武是走了,可付斌這會兒卻是被李學武的話將的滿臉血色。
李學武這話是什么意思?
很簡單。
那就是告訴付斌,別想著有小動作。
如果付斌現(xiàn)在膽敢給付海波通風,那李學武就有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決心和勇氣。
付斌氣的是李學武拿著那份文件來羞辱自己。
其實案子走到了現(xiàn)在,李學武完全可以自作主張去東北抓人,可來付斌這兒聽了一頓訓斥,又把這份文件拿出來。
是不是有點兒太小心眼兒了?。
付斌臉紅可能是感覺被李學武打了臉。
最讓付斌不平的是,李學武竟然敢懷疑他的品行。
付斌真的會為了自己侄子而選擇放棄自己d性嗎?
看著辦公桌上嶄新的電話機,付斌猶豫著伸了伸手,又放下。
可想了一陣兒,伸出的手又放了回去。
直到下班,韓戰(zhàn)也沒有從監(jiān)聽電話里聽見付斌辦公室里傳出電話的聲音。
看著付斌從辦公室里走出來,身形挺拔,步履生風,完全看不出李學武所說的情況。
韓戰(zhàn)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可李學武交代的就是監(jiān)控、監(jiān)聽。
沒有偵查的交代,那韓戰(zhàn)就沒想著去查付斌為什么會變化這么大。
只有心細的、站在對面兒辦公樓上的徐斯年看出了些端倪。
機關單位就是這個樣子,沒有秘密一說。
僅僅是一個下午,全軋鋼廠都知道了保衛(wèi)科破了大案了。
這可真真兒的是大案。
保衛(wèi)科貼出公告,所有先前受到損失的工人在今明兩天到保衛(wèi)科遞交賠償申請材料,過期不候。
丟了自行車的,提供自行車收據(jù)材料,三人擔保證明自行車成色,由保衛(wèi)科審核,就可以等著領錢了。
至于能領多少錢,保衛(wèi)科沒說,就說了最大限度補償工人同志的損失。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了,可是保衛(wèi)樓門前還是排起了長隊。
工人們排在隊伍里也是有點兒不敢相信廣播里喊的內(nèi)容。
李學武也是發(fā)了狠。
就在跟付斌談完了話,直接去到了廣播站,提筆現(xiàn)寫了一份廣播文件交給了于海棠。
于海棠看著這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男人也不知是后悔還是慶幸。
尤其是看著李學武筆翰如流,臨場提筆寫了一篇閎中肆外的廣播詞。
這內(nèi)容于海棠看不出什么,倒是讓廣播站的站長嚇了一跳。
但是李學武要求現(xiàn)在就廣播,且徐主任先前有過交代,只要是李學武簽字的廣播詞都播報。
所以廣播站的站長叫于海棠看了一遍就廣播了出去。
聽見積壓已久的案子終于破了,無論是坐在機關里的干部,還是工作在車間里的工人無不彈冠相慶。
實在是這段時間軋鋼廠被這些人禍害慘了。
尤其是保衛(wèi)科的工作一直都沒有進展,工人們每天聽著廣播里的報案數(shù)字增長,卻不見破案數(shù)字增長。
對保衛(wèi)科,對李學武早已失去了信心。
現(xiàn)在驟然聞聽廣播里傳來保衛(wèi)科已經(jīng)將案子破了,而且破天荒的正在執(zhí)行補償程序,工人們哪里能不歡呼。
但是歡呼之余也對廣播里出現(xiàn)的,關于犯罪分子的內(nèi)容猜測和議論了起來。
要不怎么說機關和車間的墻就是空隆眼兒比磨盤大的地方,根本藏不住秘密。
也不知是誰
人爭一口氣
堪稱領導表情晴雨表的徐主任的態(tài)度代表的也是領導們的態(tài)度。
領導沒有表現(xiàn)出來完全是李學武那邊的表現(xiàn)不理想,加之付海波的走動。
現(xiàn)在李學武把付家?guī)兹说难濕米佣及窍聛砹耍屵@爺仨曬在了工廠的同志們面前。
即丟了里子又丟了面子。
這就是貪戀權位,戀棧不去的結果。
“你當李學武真的辦不了這些案子?”
“徐主任”
廣播站老丁滿臉驚訝地看著徐斯年問道:“您是說這這都是李學武故意的?那他……”。
“知道我為什么叫你不要招惹他的原因了吧,這混蛋殺性太重,這次開了刀,不殺幾個他是不會罷休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不踩著腦袋上去,他小小年紀怎么往上爬啊”
徐斯年站在窗口看著樓下繼續(xù)說道:“你還真以為那幾個蟊賊是李學武的對手?如果他想辦這案子,那是三指拿田螺,手拿把掐的事兒”。
“那他為什么非要擔這個責任和罵名???您沒聽說廠里人怎么罵他蹲著茅坑不拉屎啊?”
“扯淡!”
徐斯年撇著嘴說道:“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看你就沒吃過李學武的虧”。
這句話說完,好像說漏了什么似的。
徐斯年“咳咳”了兩聲轉(zhuǎn)移了話意說道:“我先前就跟你說過的吧,這殺神滿嘴是血地拎著刀滿院子跑,誰撞見他誰倒霉”。
“是,上次您跟我說過,可我一直沒明白”
丁站長就是聽了徐斯年的話所以才這么配合李學武的,可以說從沒有給李學武設置過障礙。
徐斯年也是要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的,這老丁開拓不足,但是守成有余,跟自己的性格很像,還是可以培養(yǎng)的。
“如果剛出現(xiàn)案子那會兒李學武把案子辦了,能有多大的功勞?”
“那個時候可是李學武的危難時期,內(nèi)憂外患也不為過,但是你看看李學武打的這一套組合拳,我還真不相信這是董文學教的”
看著該走的人已經(jīng)走了,徐斯年帶著老丁往下走,邊走邊說道:“要不我怎么說李學武損到家了呢,他明知道是付海波給他搗亂,還就真不管,你看看現(xiàn)在,非要把付海波這條魚養(yǎng)肥了再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