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同程放只看了一眼,沒做理會,不過一個冒失的婢子,不值他們費神。
那婢子“砰——”的一聲雙膝跪于地面,伏地討?zhàn)垼骸版咀釉撍?,婢子該死,婢子該死……?
女人的聲音像秋風(fēng)中掛在枝頭顫顫巍巍的枯葉,輕忽顫抖,透著極度的驚惶。
也是這一異況,引起了張忠、程放二人的注意。
平日,下人犯錯不是沒有,只要不是大錯,無非斥責(zé)幾句也就完了,這婢子如何怕成這樣。
二人正想著,就見達魯起身,走到那婢子身前,一腳將那婢子踢翻,喝罵道:“沒用的東西!這就是你們梁人的規(guī)矩?!”
此話一出,廳上所有梁人面色陡然一變。
尤其是張忠和程放,那臉的表情瞬間垮掉,不由得往地上看去,兩眼大瞪,那婢子……怎么會是梁人!!
不待他們反應(yīng),達魯上去又是一腳,繼續(xù)喝罵:“連布菜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我看你這梁人就是討打!一日不打皮就癢,二日不打,上房揭瓦,生來就是奴才命,成日不想著怎么當(dāng)好奴才,怎的?你這梁人還想翻身當(dāng)主子?”
只見那婢子重新爬起,跪好,掩著臉兒,嗚咽出聲,戚戚哀哀聽著好不可憐。
程放性子火暴哪里能忍,騰地站起,倒不是他發(fā)善心可憐那女奴,這蠻子一口一個梁人,分明在指桑罵槐。
“達魯將軍,你當(dāng)著咱們梁人的面,這樣不好罷?”程放怒道。
達魯先是一怔,接著撫額笑道:“失禮,失禮,竟然忘了這一茬,平日里責(zé)罵慣了?!?
這句叫在場的梁人心里又是一塞。
“阿念,你看你們梁國的將軍大人替你求情,還不起來。”達魯說道。
眾人就見那名叫阿念的女子瑟縮地站起身,無聲地拿袖拭了拭淚,夾步走到達魯身邊。
因有了這一出,早飯之時,張忠、程放很自然地看向達魯身后名叫阿念的婢女。
雖是微垂著頸兒,卻也能觀其大概面貌。
只見其穿著不合身的下人衣裳,梳著夷越婢子的發(fā)辮,一身衣衫有些肥大,且染著臟污,可見平時過得并不體面。
模樣看著很周正,只是半邊臉上好大一塊紅痕,不知是胎記還是后天來的,生生把一張端麗的臉給毀了。
半張臉被紅痕覆著,再精致的五官,也算不上好看了。
張忠笑問道:“達魯將軍,這梁婢怎的從沒見你帶出來過?”
達魯重新入座,笑了一聲,說道:“帶她?帶一個梁國女婢?”男人說著往張忠、程放二人的臉上望了望,繼續(xù)道,“張將軍莫不是開玩笑,我夷越同你大梁結(jié)怨深,帶一個梁國女婢,會遭人恥笑的?!?
程放氣得兩眼睜瞪,挑聲道:“那怎的這會兒又帶出來現(xiàn)眼?”
這蠻子分明是故意的。
達魯先是瞥了一眼身邊的梁國女婢,又抬眼看向?qū)γ娴膹堉液统谭?,嗤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在這里……不嫌丟人……”
張忠、程放二人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無非是說他們跟這女奴是同類。
這話罵得一個臟字不帶,叫他們都不知該如何回嘴。
用罷飯,達魯起身向張忠、程放拱手道:“二位慢用,某先回屋?!闭f罷,從容離席,帶著仆從走了。
張忠、程放二人亦起身,目送人離開。
待人走后,程放將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拍:“你聽他剛才說的話,那是什么意思?”
張忠一貫看起來好脾性的人,這會兒面色也沉得厲害,剛才一直隱忍不發(fā)而已。
程放又道:“他哪是罵奴才,分明是在罵你我二人?!?
“上次我看那婢子,就覺著有異,現(xiàn)下想來,因是身形體格像咱們梁人,只是當(dāng)時縮頭縮腦的,也沒看清。”張忠說道。
程放根本不關(guān)心一個奴才,只是氣恨達魯借責(zé)罵梁婢指罵他們,哼聲道:“這是打我梁人的臉,你說他到底幾個意思?突然住進官廨,又這樣目中無人。”
張忠舀了舀碗里的白粥,靜了一會兒,說道:“他突然住進來,無非是想從你我二人嘴里套話,打探那女人的下落,無論如何,在他面前千萬管住嘴,不可透露半分。”
程放脾氣雖然火爆,卻不傻,點了點頭:“曉得,張兄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接下來的時日,官廨眾人常能見到梁國女婢被責(zé)罵,夜里還能聽到其唉聲哭泣。
這日一早,仍是三人圍坐桌邊用早飯,本是安安靜靜的各自吃著,只見達魯從那名叫阿念的女婢手里接過一碗鮮蔬湯,舀了一勺往嘴邊送去。
湯勺才碰上唇,男人猛地把手一放,當(dāng)下面色一沉,連湯帶碗往女婢身上一潑,幸好那女婢反應(yīng)快,往后退了一步,滾燙的湯汁沒澆到身上。
達魯一拍桌案:“賤婢,你想燙死我?!”
說著站起身,從腰間抽出馬鞭,凌空一甩,“啪——”的甩出一聲響,那架勢儼然要當(dāng)眾懲戒女婢。
廳中眾人個個為女婢捏一把汗,這位蠻將身格如此健碩,那女子如何抵得住一頓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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