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不是東境那邊……”朵阿赤迎上前,問道。
朵爾罕壓了壓手,示意他坐下。
“梁軍動作倒是快?!?
朵阿赤說道:“兒子有些擔(dān)心,萬一真讓梁軍渡星月湖,攻陷佩城,我夷越豈不要失守一城?”
梁師東犯,是他父親陰遣細作通風(fēng)于梁人,東境軍不受呼延吉節(jié)制,調(diào)遣遲滯,故為夷越邊陲虛處。
朵爾罕笑了笑,漫口道:“不過一個佩城,若呼延吉應(yīng)下立妲兒為大妃,那佩城自當(dāng)無恙,若他不應(yīng)……料他不會不應(yīng),待妲兒立為大妃,再誕下王嗣,我朵氏之基業(yè),便是銅澆鐵鑄再難動搖,朵氏與呼延氏共天下。”
朵家同高家不同,高家只在彌城坐擁私兵,而朵家不是,邊境軍兵雖為王軍,可這王軍中有幾員將領(lǐng)是他朵爾罕的部下,明面上他們忠誠效力于越王,實則聽命于他。
只要他朵家女坐在大妃之位,那么朵家用不了多久就會居于其他四姓之上,甚至同呼延氏并立。
朵阿赤思忖片刻道:“佩城雖為邊陲小城,梁軍由此侵入,萬一抵擋不住,只怕后患不可估。”
“放心,梁軍就算奪了佩城,他軍后方不接,我軍想要奪回并不難?!?
朵阿赤未再說什么,他父親雖這樣說,但他認為事情不會這樣簡單,梁軍哪就任他們擺布,讓他們往東,他們就往東,讓他們往西,他們就往西。
要么就是他父親明知后患,比起讓朵家女兒坐上那個位置,這后患在他看來不值一提……
阿多圖守在王庭大門處,見朵家馬車駛來,命親衛(wèi)放行,偏那馬車在大門處停下。
車簾揭起,朵爾罕探身而出。
阿多圖忙上前,行禮道:“朵老大人乘車徑入王庭即可,不必下車。”
朵爾罕擺了擺手,一臉和善,笑說道:“豈敢僭越,王庭乃大王威儀所駐,臣本下僚,安敢以車馬犯禁?自當(dāng)下車趨步而行,方顯人臣本分?!?
“左大臣不必如此,下官得了大王之命,恭候在此,大王特意交代,左大臣可乘車直驅(qū)丹墀,老大人還是莫讓大王久等?!卑⒍鄨D說道。
朵爾罕想了想,頷首道:“既是如此,老夫遵從王命。”
說罷進到車內(nèi),馬車方駛進王庭大門。
阿多圖轉(zhuǎn)過身,雙手叉腰,看向馬車行去的方向,“呸”的一聲往地上啐了一口:“老東西,遲早收拾你?!?
馬車一直行到議政殿前停下,在夷越,從未有過朝臣的車馬可進入王庭,更不可能徑直通到議政殿。
車簾揭開,朵爾罕下了馬車。
丹增已在車外候著:“左大臣隨老奴來,大王已候多時。”
朵爾罕隨丹增行到議政殿前,理了理冠帶,步入,一進議政殿,向上伏乞跪拜,雙膝剛沾到地面,一雙手將他扶起。
“左大臣不必多禮,來人,賜座?!?
朵爾罕向上謝恩,這才入座。
不一時,又有宮人上茶。
“不知大王召老臣前來所為何事?”朵爾罕恭聲問道。
呼延吉走到窗邊,背朝外,面朝里,看向朵爾罕,這才說起梁軍往東境進發(fā)的消息。
朵爾罕聽罷,面上先是一肅,然后說道:“梁軍狼子野心,入我夷越東境,定是想渡星月湖,攻打佩城。”
此句說罷,便無后話。
呼延吉勾了勾嘴角,又道;“本王若沒記錯,東境守將達魯是你的部下?!?
朵爾罕一聽,慌的從座位上站起,再“撲通——”一聲跪下,連聲道:“六合之內(nèi),君王之土,人跡所至,無不臣者,我夷越將士,皆屬大王麾下,大王為君,老奴為臣,不敢當(dāng)此之,惶恐。”
呼延吉眼微瞇,暗道,老家伙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跟他打太極,想要好處,卻又不自己開口。
呼延吉倏忽一笑:“本王同左大臣玩笑,何故就跪拜起來,快快起身?!?
朵爾罕拭了拭額上的汗,略顯吃力地起身,重新入座。
“依左大臣之見,梁軍往我東境而來,我軍該如何應(yīng)對?”呼延吉直直看向朵爾罕,等他的回答。
這個時候,朵爾罕卻不合時宜地從桌案上拿起茶盞,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又放下,嘆息道:“今敵寇壓境,為護我夷越疆土,老臣愿使犬子往赴東境,隨將士勠力破敵,以退梁師,只是……”
呼延吉聲音平平,問道:“只是什么?”
“只是……老臣對這個兒子最為器重,傾注心血最多,遣派他往東境,這一去,生死難測……”朵爾罕說著,掩袖拭淚。
呼延吉仍背靠著窗,外面就是郁郁蔥蔥的園林,光灑在他寬整的背上,臉卻隱在背光處,聽他說道:“左大臣衷心可鑒,本王心下感念,不知該如何封賞左大臣之衷心?”
“臣子者,當(dāng)為君排解憂難,皆是老臣本分,怎敢討要封賜,只是老臣年邁,獨獨放心不下小女,妲兒,若使小女留侍宮闈,得大王垂青照拂,老臣心愿便了,死也可閉目了?!?
朵爾罕說罷,半晌不見對面回應(yīng),只有涼涼的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吹來,于是抬眼看去,心下一震,那人背著光,看不清面目,更探不出眼底的情緒。
朵爾罕可謂是久經(jīng)世故,老謀深算,然而,在面對他們這位年輕君王之時心里卻打起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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