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成在世時,沒同高氏說自己阿弟在夷越的苦難,呼延吉?dú)w家后,亦沒同高太后細(xì)說自己的酸慘,她更不可能在高氏面前述說他不堪的過往。
是以,她只挑了些不痛不癢的事哄高氏開心。
高氏是高家出來的,到她這個年紀(jì),許多事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糊涂,并非真糊涂。
她當(dāng)然看出了江念的用意,并不責(zé)怪她,但也不會就此被糊弄。
“梁妃,說了一圈,還是說回來罷,吉兒肩窩處的傷是怎么來的?”高氏端起桌上的花茶,呷了一口,嘴角雖有笑紋,眼底的笑已完全退去。
這個話,江念不能說,所以就算高氏再次發(fā)問,她仍默然不語,然而,江念越是這樣,高氏越會弄清楚。
“我知道你的顧慮,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派人去查,我知他那師傅回了夷越,想找也找得到,只是事隔這些年,查出來的東西,未必是真,也許同實(shí)情相隔甚遠(yuǎn),如此一來,豈不是更不好,待我再去問吉兒,又是一番不平靜,不如你現(xiàn)下告訴我,我聽過也就聽過了,只捺在心里不說?!?
江念思忖著,當(dāng)年那事出了后,呼延成從夷越遣人赴梁護(hù)呼延吉周全,同時訓(xùn)練他的身手。
呼延吉的師傅是知情此事的,而他的這位師傅就在夷越,正如高氏所說,她若想探查,不難……
正在江念遲疑不定時,高氏又說了句:“不論親與不親,我總歸是他的母親,不要瞞我?!?
江念輕嘆一息,微微啟唇,說道:“那一次,他差點(diǎn)喪命……”
那一年,呼延吉來梁國不到一年,應(yīng)是他被她救下之后的半年內(nèi),大概在那個時間里。
呼延成給他弟弟指派的奴仆還未抵達(dá)大梁。
皇帝給呼延吉在城中賜有一座府邸,另給他配了奴仆,說是奴仆,實(shí)是看管和監(jiān)視,且因他異樣的容貌,異國人的身份,再加上他年紀(jì)甚小,對他的照看自然也就不上心了。
那個時候,他同她并不相熟。
春途中,她救下他,事后,他沒有感激她,她也沒有追要他的感激,不過就是隨手救下的一小兒,她并沒放在心上。
以呼延吉當(dāng)時的身份,同江念是很難產(chǎn)生交集的,可就是這一日,兩人才算真正相交。
江念喜好在茶樓聽曲兒,通常叫家中下人先訂一席位,再帶秋水和幾個小廝去茶樓,有時候一聽就是一下午。
“娘子,咱們沒訂到最大的那間。”秋水坐在車?yán)镟洁熘?
江念本是閉著眼的,一聽說,妙目一睜,說道:“不是讓奴兒提前三日就訂下了,怎的又沒訂上?”
秋水撇了撇嘴,說道:“娘子你還不知道他們那些猴兒,婢子千說萬說,只差提他們的耳朵了,叫他們訂下后,把銀錢付了,莫要空口白話,奴兒們只作耳旁風(fēng),結(jié)果叫別人搶了先?!?
“是什么人?”江念蹙眉問道。
“說是平昌侯定下了?!?
這個平昌侯,江念是知道的,四十來歲,位封縣侯,是當(dāng)今皇后娘家的一門親,皇后求得皇帝給了一個平昌侯的虛銜,無實(shí)際封地,僅享食邑。
那平昌侯三十歲得了這么個頭銜,又混吃等死十來年,如今已年歲四十余。
江念的好心情全被敗壞,秋水遞來一個剝了皮的果子,江念看了沒胃口,若不是今日有名角來,她連那茶樓去都不想去。
“囑咐下去,那個大席位,以后再不要訂了?!苯钫f道。
秋水不明所以,問道:“娘子,這是為何呀?”
“讓那么個泥豬癩狗一坐,那席位還能干凈?”
江念見過那人,個頭不算大,瘦精瘦精的,頭頂梳一個油光光的髻,留兩撇八字胡,穿一身華澤的緞子衣,整個人連同那名貴的衣袍都油得發(fā)亮。
茶樓共分兩層,一樓是散座,二樓是封閉式的包間。
唱臺在一樓,不過唱臺很高,一樓看得話需得仰著脖,二樓的視角正好。
江念回回定下的二樓大席位被占,不得不在旁邊的一個小包間將就,那小包間其實(shí)也夠大,也夠精美,但對于一向挑剔的江念來說,自然看不上。
不過當(dāng)名角登場開喉唱曲兒時,她也就把這份不悅拋開了,一心只在那唱臺上。
江念看戲聽曲兒時,會很專注,尤其這種名角兒登場,她連喜歡的小食兒也不吃,頂多喝清茶潤潤嗓。
秋水自小隨在她身邊,兩人既是主仆也是玩伴,養(yǎng)成了同她一樣的喜好,看得也投入,這一投入就把茶水灑在了江念的身上。
那茶水又燙,這個季節(jié),身上的衣物單薄,嚇得秋水手忙腳亂。
“別拭了,拭不干凈,快帶我去后面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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