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努爾在女人臉上端相一瞬,蓄留翠眉間的愁思已散,遂問道:“可想好了?”
他曾說過,男人真想娶一個女人,不會讓她等,而江念在賭,賭延吉的良心,到頭來很可能只是一場空。
“想好了?!苯钫Z調(diào)輕松。
安努爾笑著搖了搖頭:“延吉正值韶華盛極的年歲,可他除了青春歲月拿得出手,還有什么?阿念,你不能只看眼前,人需得實際一些,我能給你的更多,你真要跟著他吃苦?”
江念張了張嘴,轉(zhuǎn)而一笑:“安阿兄,他很好的?!?
她有些不愿別人在她面前說呼延吉不好,不過安努爾也是出于關心,她不至于冷臉相待。
男人見她心意已定,不再多,默了一會兒,說道:“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好相阻,只是……你在我店里做工甚好,無人能替,你一走,活似抽了頂梁柱,掌柜的需另覓伙計,若招了生手,還費時日學習,你好歹看在我的情面上,再多幫襯些時日可使得?”
江念想了想,自她來到徽城,除開頭一日差點被他溺死在澡盆,之后無一不受他看顧。
她總不能做個沒良心之人,人家這點要求該應還是得應,便應了下來。
“對了,安阿兄,你適才說有話同我說,什么事情?”
安努爾笑了笑:“我從定州帶了些小食,想是你愛吃的,放在車隊里,一會兒讓人送到桂花巷?!?
“勞安阿兄記掛,不如這樣,今晚我在自家小院治一桌酒席,備下清酒,為你接風洗塵,如何?”
“荷蒙盛邀,必定準時叨擾?!?
話已說定,江念先往家去了。
是夜,小院擺了一個大桌面,珠珠和秋月皆是手腳麻利之人,從下午就開始張羅,江念灶房幫不上忙,干脆到院子里坐著。
請安努爾吃飯一事,呼延吉倒沒說什么,就是惱安努爾借口讓江念再留些時日。
酒饌備好,只等安努爾人來,江念又請了情姑夫妻和崔書生前來作陪,畢竟呼延吉同安努爾有些芥蒂,對呼延吉來說,他不喜歡安努爾,面上是裝也不肯裝一下的。
有其他人在桌上,還能說說話兒,不至于冷場。
終于,安努爾來了,身后還跟了兩個提盒的仆從。
江念邀安努爾入座,眾人相互讓了一讓,各自落座。
席間多半是江念同情姑引話說,情姑的男人萬年不時應和一兩句,呼延吉則面無表情地品酒,還有另一人,比呼延吉更不應景,便是崔致遠。
他因得罪過羯田,因此遭了不少罪,而羯田又同安努爾要好,自然對安努爾更沒有好臉。
安努爾看向江念:“京都地界寸土寸金,阿念,你去了京都可有地方落腳?”說著又看向呼延吉,“延吉可找好居所?”
江念剛要開口,呼延吉從旁插話道:“不勞安兄費心,住得地方有,房子也大,在里面能走馬。”
安努爾淡淡一笑,并不當真,繼而對江念道:“到了京都給我來信,讓我知曉你是否安好?!?
江念微笑著點頭。
已是夜深,一頓飯吃下來,有些食不甘味,安努爾起身就要辭去,江念送他到院門,這時男人看向院內(nèi):“延吉,可否借一步說話?!?
呼延吉走了過去,兩人走出院門,往巷子口行去。
安努爾立住腳,轉(zhuǎn)過身,看向呼延吉,一張臉在濛濛的夜光和物影下晦暗不明,面上的表情變冷,再凝固,同剛才斯文客氣的態(tài)度完全兩樣。
“你若真為她好,就該放手,而不是讓她跟著你惴惴度日,她那么個人,若有人欺她,你護不住?!?
呼延吉手叉腰胯,語調(diào)沒有大起伏:“你如何肯定我護不?。俊?
安努爾的表情靜止,又倏忽一笑,聲音中透著一絲危險:“如何肯定你護不住?延吉,你很聰明,你應當知道我在說什么,這個世道,尤其在夷越,光靠聰明是不夠的。”
兩人個頭相當,就那么站在巷口,一個天姿瑰杰,一個年長英偉。
呼延吉揚了揚下巴,笑嘆:“要不這樣,咱們試一試,看我護不護得住,如何?”說罷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兩步,停下,側(cè)過頭,“安努爾,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說的什么話?”
這話來得突兀,安努爾回想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身子一震,延吉見他的第一面,直直道出他的身份:安家獨子,坐擁徽城四十二家商號,乾道十三嶺掌事。
隨即他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一直以來他疏忽大意的空漏,他將他的底細探了個清清楚楚,他卻對他一無所知!
能將他的底細摸察得這般清楚,他倒是小瞧他了,男人看著黑黢黢的巷弄,不過任你本事再大,只要在這徽城,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也得給我臥著。
徽城處于十三嶺環(huán)伺間,他雖只是一名商賈,在這徽城沒人不給他面子,就算府令在他面前也得做足禮數(shù),你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未免太過狂悖,若不是罩著江念阿弟的身份,頭一天他就會讓他認清徽城的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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