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走后,江念敲開對過的房門,走進屋中。
呼延吉倚靠在窗邊,頭也不轉(zhuǎn),側(cè)頭看向窗外:“我把那丫頭帶來了,你從前不是一向跟她好么,快把那個叫秋月的攆走?!?
江念坐下,淡淡說道:“我?guī)讜r說要留下阿星了?你讓人把她送回王庭,無須在我跟前伺候?!?
呼延吉收回眼,轉(zhuǎn)到江念身上。
“我送你的人你不要,那個安努爾送你的人你就留著?”他不知道自己還要怎么做,已經(jīng)將姿態(tài)放到最低。
今日聽見安努爾想要娶她為妻,他簡直不敢想,若他沒有正巧撞到,她指不定就應(yīng)下。
江念看向呼延吉,似是細雨落沙一般,嘆道:“吉兒……”
就這么一聲輕喚,便讓對面的年輕男子一掃愁煩,睫毛輕顫間,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重燃星火,興興地拉著凳子坐到她的身側(cè),等她接下來的話。
江念覺著有些話還是說明白的好,免得他成日在她身邊跟頭跟尾。
“之前我說的那些話并非氣話,也并非故意慪你,我是真不打算同你回王庭?!?
“理由呢?”男人也靜了下來。
江念直道:“若我同你回王庭,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呼延吉松下一口氣,輕笑道:“原來是擔心這個,回了王庭你自然跟在我身邊,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是不是擔心我再遣你回教習司?我同你保證,再不讓你去那里,你日后在西殿想怎樣便怎樣,可好?”
江念搖了搖頭:“何必裝糊涂,你明知我指的不是這個?!?
呼延吉終是正了臉色,在江念臉上端相了好久,啟口道:“我現(xiàn)在沒法給你身份。”
“是啊,所以我同你回王庭算什么?”江念換了語調(diào),鄭重再問,“若妾幸蒙恩渥,位次何屬?奴妻么?”
呼延吉默然不語,他現(xiàn)在沒法給她一個回答,或者說沒法給她想要的回答。
夷越表面看似平和安泰,也只是表面看起來而已,對外,他要抵御大梁,對內(nèi),還要壓制五上姓。
上姓氏族不僅各自擁兵,朝中黨羽眾多,盤根錯節(jié),且上姓氏族間又相互聯(lián)姻,如今他唯有拉攏夷越世家與其制衡。
這也是為何他要留朵氏在王庭。
朵氏是一面擋箭牌,至于能擋多久,他自然希望越久越好,但終不是長久之計。
如今他坐到這個位置,豈能盡遂本心?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手握皇權(quán),皇權(quán)猶如那千鈞之鼎,稍有不逮,必遭其覆壓。
他需要時間,想要削除五上姓勢力不在朝夕之間,在此之前,他沒法給她任何保證,他甚至不能保證此生只她一人,必要之時,他會同上姓聯(lián)姻,娶上姓之女,讓其為己所用,從而給自己爭取更多的利處,再逐一瓦解削弱上姓氏族。
江念見他不語,心中雖早已料定,仍是有些傷戚。
“江念,我最后再問一遍,這是最后一遍,你若不愿,我不強求?!焙粞蛹啪徴Z調(diào),“真不愿隨我走?”
江念擱在雙膝上的手緊緊蜷著,掐著手心,疼疼地呼出一口氣:“我就留在徽城了,先賺些銀錢,之后……想辦法找江軻,或是讓他來找我?!?
江軻是她在世唯一的親人。
說罷,江念出了呼延吉的房屋,前腳剛進自己的房屋,后腳就聽到院門開闔的聲音,她回走到對過的房門前,門開著,人已去。
這一日,她再沒見到呼延吉,亦沒見到阿星。
秋月做好晚飯,擺上桌,在院子里喊叫了一聲:“阿姑,晚飯好了,起來用飯?!?
江念從床上撐起半邊身子,額穴一跳一跳的,抬手揉了揉,再將輕紗帳掣起,院中已點上燈。
她趿上鞋,隨意披了一件外衫,胡亂把頭發(fā)綰在腦后,出了房屋,院桌上已擺好菜饌。
秋月拿來碗筷:“阿姑白天就沒好好吃,晚上這一頓好歹吃一些,知道你今日胃口不佳,我特意做了清淡的菜饌。”
江念笑了笑:“你也坐下吃罷。”
秋月得了話,這才坐下。
“阿姑,今兒那個叫阿星的走了呢,怎的才來一日就走了?”
江念咽下嘴里的飯,輕聲道:“回家了罷!”
秋月點點頭,替江念舀了一碗清湯:“這湯用小雞伴野菌菇熬煮的,很是鮮美,阿姑嘗一嘗?!?
江念接過,舀了一勺放到嘴里,秋月想要攔阻已是來不及,就見女人“嘶——”了一聲,嘴唇剛碰到湯就縮了回來,同時將湯匙快速拿遠,睫毛猛地顫了顫,嗆得眼眶瞬間浸出淚花。
“快喝些涼水津一津,這湯一直在灶上煨著,才從砂鍋里舀出……”
秋月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只因女人眼里滾出的淚珠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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