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知道古坤全的話是對的。事實上,光是去年公司賺到的50萬利潤,就已經(jīng)讓他有些騎虎難下了。按照承包時的條件,他可以拿到10萬元的承包款。但這筆錢實在是太惹眼了,他不敢拿,高逸平也不敢讓他拿,這就是一個尷尬的局面。
如果今年的利潤達到500萬,他名下的承包款會達到100萬,屆時他又當如何做呢?
如果他不管不顧地拿了這筆錢,估計半個滄塘縣的人都會得紅眼病,各種舉報信能輕而易舉地把他淹死。但如果他不拿這筆錢,原來的承包協(xié)議就成了一個笑話了。
“依古處長的看法,我是應當和廠里重新簽一個協(xié)議嗎?”高凡試探著問道。
古坤全搖搖頭,然后故作矜持地沉默了半分鐘,這才說道:“我的建議是,讓滄化科貿(mào)獨立出來,成立一家股份制公司,明確規(guī)定國家、集體、個人所占的股份,賺了錢,按股分紅。”
“股份制公司?”高凡一愣,“咱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允許搞股份制公司了嗎?”
其實,剛才那會古坤全已經(jīng)在與高凡討論股權比例的問題了,但高凡沒有特別在意這個提法,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股權分配上了?,F(xiàn)在聽古坤全說出股份制公司這樣的概念,高凡才后知后覺地想到了政策是不是允許這個問題上。
古坤全神情嚴肅地說:“合股經(jīng)營這種方式,其實政策上一直都沒有禁止過。前些年只是因為大家思想比較僵化,所以不太敢去碰這個問題。這兩年,中央提倡要解放思想,外省市已經(jīng)有一些地方和單位在嘗試搞職工入股,或者全民與集體聯(lián)營的方式,其實就是股份制經(jīng)營了。
“我給你舉個例子:去年,東北有一個地方的供銷社支持三名退休干部帶領33名職工子弟,創(chuàng)辦了一家股份公司,規(guī)定每股100元,共籌集了近3萬元的資金,開辦了飯店、雜貨店和一家化工廠,目前經(jīng)營情況都很好。
“這個事情是登了報的,你想想看,報紙上都登出來的事情,還能有什么錯嗎?”
“還有這樣的事情?”高凡算是開了眼界了。他還以為股份制經(jīng)營這樣的方式,怎么也得過上好幾年才會在中國大地上出現(xiàn)呢。
80年代初的中國,是典型的“摸著石頭過河”。國家的政策走向不明朗,只是鼓勵各地解放思想。一開始,基層還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待到發(fā)現(xiàn)那些敢于越過雷池的人并沒有受到什么懲罰,反而得到了報紙的承認,大家的膽子便大了起來,各種各樣的創(chuàng)新就紛紛冒出來了。
多年后,經(jīng)濟學者回顧這段時間的經(jīng)濟政策,往往會感慨實踐走在了理論和政策的前面。許多理論界覺得還存在疑問的做法,在基層已經(jīng)轟轟烈烈地做起來了,積累下了無數(shù)的經(jīng)驗與教訓,成為理論研究以及政策制訂的依據(jù)。
也就是在這個時期,“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么一句亦褒亦貶的俗語開始為人們所接受。
這就是后世所說的: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當然,身處局中的高凡沒有這么多酸熘熘的感慨,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眼前的事情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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