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沖天的濃煙,將洛城人都吸引到了牡丹橋。百姓不上工了,紛紛探著頭趕去看熱鬧,連小販都挑著扁擔大步流星,陳跡沉默著往安西街走去,人流皆往他背后趕去,唯有他瘦削的身影逆流而上。他想趕緊回到醫(yī)館去,因為他有太多問題想問回到太平醫(yī)館門前時。門里飄出白粥與熗油的香氣,陳跡甚至能聽見后院里佘登科和劉曲星吵鬧的聲音。他在門外佇立良久,這才深深吸了口氣跨過門檻。當跨過門檻的剎那間,一陣疲憊涌上腦海,心里卻仿佛有塊懸著的石頭落了地。陳跡長長舒了口氣,將門外的不如意全部一吐而盡"我回來了。姚老頭獨自站在柜臺后面,一邊低頭撥拉著算盤,一邊嘀咕道“回來就回來,喊什么?"烏云揣著兩只手臥在算盤旁打盾,見陳跡進門才睜開眼睛。陳跡站在柜臺對面,凝視著眼前的師傅,斟酌著如何開口。姚老頭停下?lián)芾惚P珠子的手,抬眼斜晚他“有屁快放。陳跡問道“師父,今天是不是您幫了我?姚老頭挑挑眉毛“我?guī)湍闶裁戳?你在說什么胡話?陳跡皺起眉頭,有些狐疑“沒有嗎?姚老頭指了指烏云“我一晚上都與這個小東西在一起,你問它,看我有沒有幫你。陳跡看向烏云。烏云喵了一聲,“好像確實沒有幫。姚老頭捋了捋胡子,得意的笑起來“對嘛。烏云又喵了一聲“但師父很關心你,他帶著我去河邊看你追殺元掌柜,清晨確認你平安無事了才回醫(yī)館的。姚老頭砸吧砸吧嘴“誰問你這個了?"這時,梁貓兒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出來,直接遞給陳跡“師父剛剛讓我煮的姜湯,一人一碗驅(qū)驅(qū)寒氣,正好你回來了,趕緊趁熱喝掉。陳跡捧著姜湯沉默許久,最終將姜湯一飲而盡。他將瓷碗放在柜臺上,平靜說道“師父,今日金豬請夢雞過來審我,但是夢雞在夢中告訴我,您已授意他不要配合金豬審我。您不用瞞著我了,謝謝您幫我渡過這一劫。姚老頭譏笑道“還想詐我老人家?我詐別人的時候,你爹都還沒遇見你娘呢。陳跡…姚老頭斜睨他"能指使十二生肖做事的,得是司禮監(jiān)里能通天的大人物了。我若是這般身份,豈能容你一個景朝賊子在我面前跳來跳去?陳跡陷入沉思。當夢雞說有大人物青睞他的時候,他第一反應便是自家?guī)煾党鍪謳妥约毫丝蓭煾荡藭r說的也有道理,司禮監(jiān)的職責之一便是緝捕景朝諜探,若師父真是司禮監(jiān)的大人物,怎么會容自己活著。陳跡轉(zhuǎn)而問道“師父,您對金豬有沒有了解?姚老頭“不了解!鳥云“了解。"姚老頭面無表情的緩緩轉(zhuǎn)頭看向烏云陳邊好奇問道"今天金豬與我達成一項交易,達成交易的一瞬間,我好像察覺到有一些變化。卻說不上來這變化是怎么回事!另外,達成交易之后,他似乎真的放下了戒心…烏云說道“師父說,金豬要靠投資押注別人才可修行,這便是他的修行門徑,先前他投資天馬,一躍突破至尋道境??伤髞斫舆B投資失敗兩人,便從尋道境跌回了先天境界。如今他選擇押注你,是他最后的機會了。陳跡心中一驚,還有這樣的修行門徑?這修行門徑的名字莫不是叫"賭狗"?難怪金豬說,哪怕是跪在解煩樓前,也要給自己跪來一條修行門徑。原來是要借自己修行。陳跡趕忙問道“我與金豬會有怎樣的奉連?若他出事,會影響到我媽?"烏云看向姚老頭“師父,這個您沒有說!"姚老頭不耐煩道"自然是不會的。他便是死了,也跟你沒關系,只是往后你修行境界突破一層,他便會從中受益。"受益多少?""約莫五成吧!陳跡眉頭緊鎖?!澳秦M聾氿踵漕応練鴆充甾說,他能知曉我的修行進度?您怎么不早點提醒我姚老頭灑笑道"多個十二生肖當保鏢有什么不好?若是你這會兒再遇到危險,金豬比你爹娘兄弟都上心。陳跡有些疑惑“若我死了,他不過是再跌落一次境界。何至于此?姚老頭慢條斯理道“尋道境是人生大劫,踏進去便是不同的人生了??蓪さ谰秤鰧さ谰骋灿袇^(qū)別。若是三十六歲前踏進尋道境穩(wěn)固境界??擅撎Q骨,延年益壽,活百歲不成問題。若三十六歲之后踏入尋道境,與常人無異生老病死。金豬如今已經(jīng)三十一歲,所剩時間不多。最后的希望便著落在你身上?!霸瓉砣绱?。陳跡不解“那他還這般懷疑我做什么,不是將我往死里得罪嗎?“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他雖然懷疑你,審訊你,卻比你還希望你是清白的。醫(yī)館正堂安靜下來,姚老頭又重新?lián)芾鹚惚P來。陳跡忽然說道“師父,您不用隱瞞,夢雞真的全都給我說了。姚老頭沒好氣道“滾一邊去。說罷,他看向柜臺上的烏云“梁狗兒該醒了,你也滾。烏云灰溜溜出門當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陳跡灰溜溜回寢房換了身干燥的衣裳。陳跡坐在昏暗的寢房床榻上發(fā)呆景朝軍情司知道自己諜探身份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寧朝密諜司內(nèi)懷疑自己的金豬,也放下了戒心。生活似乎終于安定下來,可以喘口氣了陳跡抬頭看向頭頂。房梁上的蛛網(wǎng)該清掃了屋頂上的破瓦也得換換,院子里好幾塊磚都破了,下雨天還會積水。得去買些嶄新的磚瓦,趁著還沒徹底入冬,用水泥打底將瓦片和青磚全都換一遍。這樣就不怕漏雨,積水。嗯今天就去買。這時,屋外傳來爽朗笑聲,陳跡彎腰穿好靴子,出門一看,赫然是張拙站在杏樹下,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樹上的紅布條。張拙今日一身紅色官袍,倒是與杏樹上的紅布條相得益彰。只見他看遍紅布條上的心愿之后,轉(zhuǎn)頭問劉曲星“勞煩這位小劉大夫,不知醫(yī)館內(nèi)還有沒有紅布條,我也想寫一條掛上去。劉曲星趕忙跑去正堂“您稍等,紅布條還剩好些呢。待他取來布條,將毛筆遞出去,又雙手伸開布條在張拙面前,張拙提筆寫下四字同心同德。而后,親手將紅布條系于空枝條。劉曲星面色古怪起來“張大人這寓意是?"張拙哈哈一笑“祝你們師兄弟三人同心同德還不好嗎?"劉曲星小聲嘀咕道“好是好,但同心同德后面綴著的一般是舉案齊眉這四個字這時,陳跡發(fā)聲問道“張大人,今日怎么來太平醫(yī)館了?"張拙轉(zhuǎn)身看向陳跡,當即耐心解釋道“小陳大夫,盡早我才聽說,夏兒不知從哪道聽途說來的消息,竟擅自來醫(yī)館鬧了一通。我這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她這孩子從小性子急,但本性不壞,你可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陳跡哦了一聲,“這么說,張二小姐說的事,并不存在?張拙捋了捋胡子"當然。強扭的瓜不甜,我張拙為人開明,絕不做那種強人所難之事。小陳大夫且將心放回肚子里,我欣賞你的為人,自會為你考慮周全。這下倒是讓陳跡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他思索片刻“張大人為何欣賞我?咱們并未見過幾面。張拙來了興致“我看人只看兩點,第一點看他乍富時做什么,有沒有張跋扈,有沒有振衣作響。第二點看他窮困時不做什么。有沒有守住本心,有沒有作奸犯科。正說著卻聽門外又傳來腳步聲。眾人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靖王徑直來到后院,身后還跟著那位身材高大的馮大伴。姚老頭嘀咕道“小小的太平醫(yī)館,倒是比靖王府還熱鬧些。靖王入得院中,瞅見張拙也有些意外“張大人不是說自己去督造流民營房了嗎?怎的跑來太平醫(yī)館?“路過,路過………張拙略微尷尬靖王也不與他打趣,轉(zhuǎn)頭看向陳跡“今天清晨,你父陳禮欽陳大人來尋我。陳跡平靜問道“不知道陳大人找王爺何事?"靖王笑了笑"求學!"“求學?婧王解釋道“陳問宗,陳問孝兩人開春便要進京趕考,屆時舉國士子共濟一堂,難度可不是秋闈能比。剛巧王先生回洛城丁憂,白日在我王府負責給云溪、白鯉,靈韻授課,所以陳大人便想讓陳問宗,陳問孝也來聽課,以免這兩人賦閑家中,耽誤了明年會試。陳跡不。靖王笑著說道“陳大人將你的學銀也一并交了,想讓你也去聽聽王先生教誨。我仔細思量了一下。也覺得你們這個年紀該多聽些學問,索性將劉曲星,佘登科的學銀也一并交了。你大可放心,王先生與其他書院先生不同,連陛下也對他推崇備至。定能讓你們有所裨益。陳跡思索片刻說道“這個我做不得主,得師父同意才行。"說罷,他轉(zhuǎn)頭看向姚老頭,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姚老頭慢悠悠說道“我沒意見,讓這三個小免崽子去聽課,我每天還能清閑半響,挺好。陳跡……然而就在此時,一旁張拙眼神微微閃爍,忽然開口說道“猶記得王道圣當年殿試時那《平倭十二策》何等驚艷,可惜如今一身才學無法施展。王爺,我家張夏能不能也去他那里聽聽課,好叫他規(guī)訓一下我閨女那野性子?靖王樂了“當然可以!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