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車廂內煙霧繚繞。
在把常越送到家樓下之后,陸七熄了火,卻沒有立刻下車的意思。
他看著常越,后者正要推開車門。
“常局?!?
陸七開口,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有些沉悶。
“您今天去找姜槐,和左醫(yī)生之前提過的‘最后的手段’,有關,對嗎?”
常越推門的手頓住,車門開了一條縫。
夜風裹挾著寒意灌了進來。
他沉默了幾秒,慢慢收回手,重新關上了車門。
將那絲寒意隔絕在外。
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遞給陸七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
火光明明滅滅,映著兩人晦暗不明的臉。
良久,常越吐出一口煙圈,聲音有些沙?。骸八闶前??!?
陸七的眉頭微微蹙起。
“所以,‘最后的手段’到底是什么?需要動用典獄長的力量?”
“不是典獄長的力量?!?
常越糾正,指尖的煙灰輕輕彈落。
“是靈,或者說……莫里亞蒂?!?
陸七的眼神銳利起來:“和人格塑造有關?”
常越不置可否,又吸了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
“算是吧……我想知道,這件事,莫里亞蒂是不是有參與。”
陸七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
“不對吧,常局。你我都知道,莫里亞蒂的人格塑造,從來不是在人的身體里憑空制造另一個新人格。”
“她擅長的是扭曲、重塑原本的人格。創(chuàng)造一個全新的,這等于是作弊了,她不屑于做這種事?!?
常越瞥了他一眼,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卻沒什么笑意:“你倒是很了解她?!?
“我曾經為她工作?!?
陸七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一股經歷過風浪的沉穩(wěn)。
“她那些殘忍惡心的手段,我?guī)缀醵贾?。每一種?!?
“嗯……”
常越應了一聲,煙霧繚繞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車內的沉默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陸七打破了這片死寂。
“所以,最終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常局?”
常越沉默了片刻,煙蒂在指間忽明忽滅。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
“讓靈……或者莫里亞蒂,徹底抹殺掉……墨玄?!?
陸七猛地轉過頭,眼神如電,直刺常越:“不對!”
常越沒有看他,只是盯著車窗外的黑暗。
“你不是想要抹殺掉墨玄?!?
陸七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真正想要殺的……是渡鴉!”
常越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無比,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常越!”
陸七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額上青筋暴起。
“墨玄已經死了!他早就死了??!”
常越的身體被他拽得向前傾,卻沒有反抗,只是任由煙灰落在自己昂貴的西裝上。
“你既然知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要做出這樣的事??!”
陸七低吼,胸膛劇烈起伏。
常越的喉結動了動,卻無法回答?;蛘哒f,不愿回答。
陸七的眼睛有些發(fā)紅。
“就因為你們所有人都想讓墨玄回來?!就因為渡鴉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需要她,沒有任何人期待她!所以!你就要做出這樣的事?!”
常越終于有了反應,他抬起眼,直視著陸七,那雙冰冷的眸子里沒有絲毫波瀾,只剩下死寂。
“是的?!?
這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進陸七的心口。
陸七揪著他衣領的手猛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但最終還是無力地松開了。他頹然坐回到駕駛座,胸口依然堵得厲害。
“但就算你抹殺掉渡鴉!”
陸七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嘶啞,“那個剩下的人格,也絕對不會是墨玄!你比誰都清楚!”
“我知道……”常越的聲音低不可聞,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讓凌依依徹底被楚瀟冉替代,你.......”
常越話音未落,陸七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拳力量之大,兩個人直接因為慣性從副駕駛座摔了出去。
陸七壓在常越身上,揪住他的衣領。
“你怎么敢說出這樣的話,常越?!?
“你這么著急否認,因為你害怕.....陸七......”
“閉嘴!!”
又是一拳,陸七狠狠砸在了常越的臉上。
“你害怕......自己會做出和我一樣的決定......”
“我告訴你,常越。”
陸七雙手揪住他的衣領,狠狠將他的后背撞在地上。
“楚瀟冉!死了!墨玄!死了!楚瀟冉希望我活著!墨玄希望渡鴉活著!你現(xiàn)在做的事,你現(xiàn)在說的話,侮辱了她們兩個人,你這個混蛋!”
“沒錯,我害怕,你說得對!我會害怕!但那又怎么樣!因為我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我會害怕!沒有人會不猶豫!沒有人面對這種條件會毫不猶豫說出我不心動!但是!”
他的眼淚滴落在了常越的臉上。
“在恐懼之后!在害怕之后!做出正確的決定!這才是一個人該做的事!你給我清醒一點??!”
常越的眼神有些失神。
他就這樣躺在地上。
陸七最后也躺在了他的旁邊。
他們就這樣看著那晦暗的夜空。
陸七摸出了煙,扔了一根給常越。
兩人躺在地上,默默地抽著煙,煙霧如同他們此刻復雜的心緒,糾纏不清。
許久,陸七小聲呢喃了一句。
“weareallinthegutter,butsomeofusarelookingatthestars.”
常越側頭,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突然放什么洋屁?聽不懂?!?
“這是我曾經在李牧寒身邊……監(jiān)視他的時候,他的一位朋友說的。”
陸七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什么遙遠的事情。
常越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帶著幾分嘲弄。
“喲呵……高中時候的李牧寒,還有朋友呢?稀奇。”
陸七沒有理會他的調侃。
“嗯,就那一個?!?
“那這句話,什么意思?”
常越問,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我們都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陸七輕聲說。
夜色之下的街道安靜地可怕,只剩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然后呢?”
常越打破沉默。
“你想說什么?”
陸七轉過頭,目光沉靜地看著常越,眼神里帶著一絲難以喻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