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璇不自覺地數(shù)著,她注意到冥紙邊緣開始微微顫動。
第十下之時,憐星已經(jīng)起身,而那沓冥紙竟如孔雀開屏般均勻地散開成了一把完美的圓形紙扇。
“這便是坐紙?!?
憐星拾起紙扇,輕輕一抖,扇面發(fā)出悅耳的沙沙聲。
“十五下之內(nèi)成型,方算入門?!?
墨璇幃帽下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自幼修習蛛絲控制之術(shù),對精細操作本就有天賦,卻從未想過人體竟能控制到如此程度。
那紙扇每一片縫隙都均勻得如同丈量過,即便是她最靈巧的蛛足也未必能做到。
“學這個有什么用處?”
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透著一絲疑惑。
憐星解釋道。
“只要學會了此術(shù),貴人才能掌握主動權(quán),快慢由心,令男人欲罷不能?!?
聞聽此,墨璇突然明白了這項訓練的深意。
這不僅是取悅?cè)说募记桑菍ι眢w每一寸肌肉的絕對掌控。
想到要用這種方式去接近滅族仇人,她胃里翻涌起一陣惡心,卻又被更強烈的恨意壓了下去。
“貴人可想試試?”
憐星已重新鋪好冥紙,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墨璇的臉燒了起來,但一想起萬蛛谷中堆積如山的族人尸體,她便沒有什么可猶豫的了。
“好?!?
這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墨璇走向軟墊時,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
坐下瞬間,寶珠的堅硬觸感讓她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放松?!睉z星的聲音忽然近在耳畔,“想象你是在用身體撥弄琴弦。”
墨璇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回憶李令歌懸賞令上的字句。
恨意如毒液流遍全身,她的腰肢開始生澀地擺動。
到第十下時,冥紙終于有了松動跡象。
她額頭滲出細汗,呼吸變得急促。
憐星的手輕輕按在她肩上,悉心教導(dǎo)。
“節(jié)奏不對,要如春風拂柳,不可急躁?!?
墨璇咬緊下唇,重新調(diào)整動作。
恍惚間,她看見萬蛛谷的慘狀與三皇子獰笑的臉交替閃現(xiàn)。
到第三十下,冥紙終于散開,雖然遠不及憐星的均勻完美,但確確實實成了一把粗糙的扇子。
見狀,憐星眉頭一挑,真誠地贊嘆道。
“貴人天賦異稟?!?
聽到這聲夸獎,墨璇猛地站起身。
“今天就到這里吧。”
她轉(zhuǎn)身走向窗前,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顫抖的雙手。
憐星沒有多,只是安靜地收拾器具。
當最后一枚寶珠被收入箱中時,她忽然輕聲道。
“貴人心有執(zhí)念。”
墨璇背影一僵,卻沒有回頭。
憐星合上箱蓋,繼續(xù)說道。
“這很好,執(zhí)念是最好的老師。它會讓你忍受常人不能忍之苦,習常人不能習之技。”
墨璇望著那片飄落的海棠花瓣輕輕點頭,為了復(fù)仇,她愿意墮入這極樂地獄,哪怕萬劫不復(fù)。
……
煙雨樓頂層,鎏金錯彩的暖閣內(nèi)熏香繚繞。
窗外細雨如絲,憐星半倚在織金軟枕上,藕荷色紗衣從肩頭滑落,露出一截如雪的肌膚。
她指尖捻著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輕輕送到身旁男人的唇邊。
“殿下,嘗嘗這個?!?
李令歌慵懶地靠在錦繡堆中,紫袍松散地披在身上。
他張口含住葡萄,舌尖故意掃過憐星的指尖,惹得她嬌笑一聲。
“甜嗎?”憐星眼波流轉(zhuǎn)。
“不及你萬分之一?!?
李令歌將葡萄咬碎,甘甜的汁水在口中迸開。
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憐星一縷青絲,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今日那黑腹錦蛛學得如何?”
憐星眸光微閃,順勢將臉貼在李令歌胸前,掩飾那一瞬的異樣。
“教了坐紙,那丫頭天賦不錯,就是性子太倔?!?
她指尖在李令歌胸口畫著圈,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殿下,我明日該教她什么呢?”
李令歌捏住憐星的下巴,拇指摩挲著她嫣紅的唇瓣。
“教學我不插手,不過日后我可要檢驗?zāi)愕慕虒W成果?!?
憐星呼吸微滯,她知道這個男人看似慵懶隨意,實則心思縝密。
雖然她不清楚二皇子府中那位姑娘和三皇子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上午二皇子剛剛把她叫去府中,晚上三皇子就找上門來,這自然讓她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
憐星斟酌著詞句,開口道。
“她學得很認真,只是眼中恨意太盛。”
李令歌突然低笑出聲,松開鉗制的手。
“恨?好啊,越恨越好?!?
他端起琉璃盞飲盡杯中酒,墨璇千不該萬不該,在他進入太玄秘境后那般針對他。
經(jīng)過趙穆婉提醒,這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要稍微探查一番,便能知道這對雙胞胎姐妹的來歷。
所以對方想要干什么,他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絲猜測。
雨聲漸密,打在窗欞上如鼓點般急促。
“趙穆婉提醒我時,我還當她是小題大做,沒想到一查之下,竟挖出這么對寶貝姐妹?!?
憐星適時地露出疑惑的表情:“殿下是說——”
“黑腹錦蛛一族的血脈,我那哥哥怕是想要借刀殺人啊。”
憐星心跳如雷,急忙解釋道。
“殿下明鑒,憐星只是按二殿下吩咐行事,不知道那女子來歷。”
噓——
李令歌輕撫她發(fā)紅的頸側(cè),低聲道。
“你做得很好?!?
他俯身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噴在敏感的肌膚上。
“繼續(xù)教,教得越用心越好,我要看看,這對姐妹能翻出什么浪來?!?
憐星強忍著戰(zhàn)栗,乖順地點頭。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享受獵物徒勞掙扎的過程,就像貓戲老鼠。
“對了?!崩盍罡柰蝗慌d致盎然地坐直身體,“聽說墨璇有個雙胞胎妹妹?”
憐星心頭一緊,而后搖頭道。
“我沒有見到妹妹。”
李令歌忽然湊近憐星,鼻尖幾乎相觸。
“你說,要是讓姐姐親手害死妹妹,這場戲會不會更精彩?”
雨聲中,憐星聽見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她看著李令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溫度,只有捕食者的興奮。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三皇子要的不只是殺人,而是要徹底摧毀黑腹錦蛛一族最后的希望。
“殿下想怎么做?”
李令歌向后靠去,隨手拿起案上一枚金簪把玩。
“不急,先讓墨璇學好本事。”
他將金簪尖端抵在憐星心口,輕輕一壓。
“等她以為自己快要成功時,我會讓她明白什么叫做絕望?!?
簪尖刺破紗衣,憐星感到一絲刺痛,卻不敢動彈。
憐星垂下眼簾,長睫掩去所有情緒。
“憐星定不負殿下所托?!?
李令歌滿意地笑了,隨手將金簪插回她發(fā)間。
“好了,說這些掃興的做什么?!?
他拍了拍手,門外立刻有侍女端著玉壺進來。
“來,嘗嘗醉仙釀,據(jù)說一杯就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
玉壺傾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蕩漾。
憐星接過酒杯,在李令歌灼灼的注視下一飲而盡。
酒很甜,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雨還在下,遠處隱約傳來絲竹之聲,混著歌姬婉轉(zhuǎn)的唱詞。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誰是看客誰是戲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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