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顧九思就往著未央宮的正殿沖去,太監(jiān)捂著臉,大吼道:“來人,攔住他!”
顧九思在院子里打成一團(tuán),柳玉茹擦了眼淚,深吸一口氣,回到了正殿。
太后和范軒還在聊天,見柳玉茹進(jìn)來,范軒喝了口茶道:“他怎么說?”
“能怎么說?”太后笑著道,“顧大人是懂事的人,自然是答應(yīng)了?!?
柳玉茹沒說話,她恭敬叩首,隨后道:“陛下恕罪?!?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下來,范軒轉(zhuǎn)頭看向柳玉茹,神色平靜:“他不愿意?”
“郎君愿意?!?
范軒舒了一口氣,笑起來道:“那……”
“但妾身不愿意!”
柳玉茹提了聲音,這話讓所有人都懵了,范軒過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不可思議道:“顧柳氏,你說什么?”
“妾身說,”柳玉茹答得鏗鏘有力,“讓顧九思娶公主、或者娶任何女人,無論是娶妻還是納妾,妾身都不愿意!”
“荒唐!”范軒徹底火了,站起來,怒道,“怎么會有你這么善妒的女子?!娶了公主,那是對他好,你怎么會愚昧至此!”
“妾身知道是對他好?!?
柳玉茹神色平靜:“公主乃金枝玉葉,有太后照拂,能成為駙馬,是九思的福氣,日后九思在官場之上,也會一路順?biāo)???涉砭褪遣辉敢?。這是妾身的丈夫,妾身愛的人,妾身對心中有他,便希望他的心里,他的身邊,永永遠(yuǎn)遠(yuǎn),只有妾身一個人?!?
“你放肆!”范軒徹底怒了。
他可以容忍顧九思犯傻,那是顧九思有情有義,可他不能容忍柳玉茹犯傻。那是無知婦人。
“柳玉茹啊柳玉茹,”范軒站起來,在房間里來來往往的走,氣著道,“我原來還想著你是個聰明人,想著你日后該是顧九思的一大助力,沒想到你怎么愚蠢到這樣的程度?簡直是愚蠢至極!你身為顧九思正室,本就要為他著想,替他開枝散葉,你善妒至此,對得起顧家嗎?”
“陛下,我心中有他,若他身邊還有他人,妾身怕是日夜不寧。”
“那也將就著過!”范軒大吼出聲,“哪個女人不是這么過來的?”
柳玉茹苦笑出聲,這些話像極了以前她母親說過的。
“陛下,”柳玉茹叩首彎腰,“玉茹的感情,容不得將就。陛下若執(zhí)意要讓公主下嫁,便請賜玉茹一死?!?
這話讓所有人都驚了,范軒說話都帶了結(jié)巴:“你……你要朕賜死做什么?”
“陛下,”柳玉茹聲音冷靜,“玉茹自問不是一個好妻子,容不得九思身邊有第二人,但也不愿陛下和九思為難。若陛下一定要賜婚,那就先賜妾身一死,妾身只能以牌位迎接他人入門。”
“冥頑不化!”
“陛下!”
這時候,外面?zhèn)鱽硖O(jiān)急促的聲音,他著急跑到門口來,忙道:“陛下,顧大人,顧大人他打過來了!”
“打過來了?”
范軒滿臉震驚:“什么叫打過來了?”
話沒說完,外面就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混雜著顧九思的大喊之聲道:“陛下!陛下,我不娶!我誰都不娶!”
“陛下,”顧九思推攮著擋著他侍衛(wèi),大吼道,“我不當(dāng)官了,我辭官回去!您將我貶了吧,我要帶我娘子回去!”
“玉茹!玉茹!”
顧九思的聲音傳來,大吼著道:“你出來!我?guī)阕?!?
“混賬!”
太后拍案而起,怒道:“將御林軍叫過來,在內(nèi)宮門前大吼大叫,這是什么規(guī)矩?!給我拖下去打!”
旁邊侍衛(wèi)得命,趕緊沖了出去。
而顧九思就在外面,被侍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拖著他就要離開。他在門口和侍衛(wèi)廝打起來,他拳腳功夫高,但旁邊侍衛(wèi)源源不斷涌來,雙方僵持在了夜央宮門口。
太后氣得面色發(fā)白,柳玉茹卻是低著頭,抿起唇,忍不住揚起了笑容。
范軒聽著外面顧九思的喊話,看著面前柳玉茹堅定的模樣。許久后,他終于道:“顧柳氏,你可是真的寧死都不與公主共侍顧愛卿?”
“是?!绷袢闵裆珗远?。范軒沉默了一會兒,聽著外面打鬧,他終于道:“鳳祥,去倒一杯毒酒來。”
柳玉茹神色動了動,但她仍舊沒有說話。張鳳祥低頭應(yīng)是,便去了外面,過了一會兒,端了一杯毒酒回來。
顧九思見張鳳祥托著酒杯,整個人頓時瘋了一般,朝著夜央宮正殿撲過去,怒吼道:“你們做什么!”m.biqikμ.nět
沒有人應(yīng)答他,顧九思心里頓時發(fā)慌起來。
他太清楚在內(nèi)宮一杯酒是什么意思,他也已經(jīng)推測出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正是知道,他才心寒。
他被人一拳砸到地上,他反應(yīng)過來,想要翻身起來,但許多人壓了上來,他拼了命想要往前沖去,怒道:“柳玉茹,你別給我干傻事兒!”
“你出來!”
“陛下,”顧九思大聲道,“這是太后想要離間你我君臣?。∧鷦e糊涂!您放了玉茹!”
顧九思在外面瘋狂撕喊,柳玉茹看著張鳳祥把毒酒端了過來。范軒看著柳玉茹,認(rèn)真道:“玉茹,酒在這里,若你真的寧死不愿,那朕也不為難你。你去了,朕也不逼他,他為你守喪三年,日后娶或不娶,都是他的意思?!?
“三年后,他或許就忘了你。顧家少夫人的位置或許會有其他人做。他馬上就要當(dāng)戶部尚書,玉茹,”范軒聲音有些沙啞,“不值得的?!?
柳玉茹笑了笑,她轉(zhuǎn)頭看向殿外,卻是道:“陛下,這毒酒毒發(fā)至死有多長時間?”
“一炷香的時間?!?
“會很疼嗎?”
“不疼。”
“死后會很丑嗎?”
“不丑?!?
“那妾身放心了?!?
柳玉茹說著,伸出手去,拿起了杯子。
她的手微微顫抖,她其實很怕,怕極了,可是想到顧九思,想到顧九思清明的眼,想到他說除非他死,才會讓她改嫁,她突然就生出了無盡勇氣。
人總得保護(hù)什么,為此不惜代價。她得賭這一次。
她看著范軒,最后一次確認(rèn):“陛下,妾身喝了這杯毒酒,您這一生,都不會再為難九思的婚事了,是嗎?”
范軒聽著這話,不由得笑了:“你可真是生意人,朕只說不為難這一次,你就說一生不為難了?!?
說著,他看著柳玉茹固執(zhí)的表情,嘆了口氣,終于道:“罷了,日后也沒什么好為難。你說一生,那便是一生吧。”
聽到這話,柳玉茹閉上眼睛,拿了杯子,將酒杯一飲而盡,而后將酒杯砸在了地上。
“陛下,記得您答應(yīng)的,”柳玉茹喘息著,她整個人都在抖,急促道,“我想同他多說說話?!?
說完,她竟是再不愿多說一句,朝著殿外猛地沖出去,推開了大殿門,然后看見了被壓在人堆里的顧九思。
他臉上掛著彩,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破破爛爛,許多人壓著他,他像一條被蟲子撕咬的孤龍,憤怒又無助。
在大門開的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柳玉茹站在門口,笑著看著他。
顧九思看見她,最先反應(yīng)過來,在所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猛地一掙,就朝著她沖了過去。
他身上到處是傷,喘息著停在她面前。
夕陽在他身后,映照著漫天彩霞,柳玉茹伸出手,緊緊抱住了他。
她覺得腿軟,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藥的效果,她靠在顧九思胸口,聽著他的心跳,低聲道:“九思,我這個人,霸道得很?!?
顧九思哽咽著沒有說話,柳玉茹靠著他,閉著眼道:“誰想嫁給你,也得踏著我的命過去?!?
顧九思聽到這話,身子微微顫抖。
“傻姑娘……”他眼淚落下來,猛地抱緊了她,“傻姑娘?!?
柳玉茹聽到這話,在他懷里輕輕笑起來。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想要樹上一朵花,許多孩子都想要,她一個小姑娘,就和人打得頭破血流,咬牙搶到那朵花。
這么多年了,她性子始終還是沒有變過。她要的東西,拼了命,她也要要。
“九思,”她覺得有些疲憊,說不出的困意浮現(xiàn)上來,她低喃道:“背我回家?!?
“好?!鳖櫨潘忌硢〕雎?。他將她翻身背到身上,抬眼看著無盡宮城。
天邊彩霞美不勝收,他身著白衣,散著頭發(fā),身上傷痕累累,走路一瘸一拐。
而柳玉茹在他背上,她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顧九思背著她,咬牙忍著腳上的劇痛,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所有人注視著他們,不敢阻攔,柳玉茹神智有些糊涂了,她覺得困,她怕睡過去,她知道這次睡過去,或許就再也見不到顧九思了。
她趴在顧九思背上,抱著顧九思,神志不清的問:“九思,我是不是很喜歡你?”
“是啊,”顧九思眼眶發(fā)酸,“喜歡得命都不要了?!?
“柳玉茹,”顧九思吸了吸鼻子,“你少喜歡我一點,好不好?”
柳玉茹聽著,不由得笑了。
“沒辦法了,”她低喃,“下輩子吧?!?
“下輩子,我少喜歡你一點?!?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