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別人的畫,沈溪或許不了解,但范寬的畫他太實在太熟悉了,雖然這幅《雪山蕭寺圖》是否為范寬的真跡歷史上一直存在疑問,爭議點就在于這幅畫中缺少范寬的題跋,直到明末清初與董其昌齊名的書畫家王鐸才鑒定其為真跡。筆趣庫
其實這幅畫在有明一代并不出名,或許正是如此,這幅畫才輾轉落到蔣舜手上。
“沈大人,您見多識廣,卻不知這幅畫是否為宋人范中立之作?”蔣舜面帶期待之色問道。
沈溪微微皺眉,他覺得蔣舜在送禮這件事上很聰明,送的畫價值極高,但別人卻不能說他行賄,因為誰都無法斷定這幅畫究竟是不是范寬之作。
畫上沒有范寬的題跋,就算沈溪把畫收下來當做傳家寶,在那些書畫家眼里,這依然是一幅存在爭議的畫作,具體價值無法界定。
沈溪笑道:“蔣知縣認為呢?”
蔣舜輕嘆:“下官正是不確定,才會遍畫名家求證……此畫傳承已有兩代,中間不下二十位收藏名家曾親眼見過此畫,均無法做出判斷。沈大人您乃翰苑出身,聽聞詩畫造詣精湛,特來拜訪求一辯真?zhèn)?。?
踩人的話有千萬種,捧人的話卻千篇一律。
關于蔣舜說沈溪詩畫造詣精湛,沈溪根本就不信地處偏僻又長期處于匪寇包圍中的蔣舜能從別人口中知悉自己根底,那就只有一個解釋,蔣舜覺得自己這個督撫水平一般,故意吹捧。
順著蔣舜的語氣,沈溪微微搖頭:“本官才疏學淺,并不能分辨此畫真?zhèn)??!?
蔣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好似在說,就知道你分辨不出來。但一瞬間蔣舜便將喜色斂去,恭恭敬敬地說道:
“沈大人,您乃翰苑之官都無法分辨此畫真?zhèn)危瑢嵲谧屜鹿贋殡y……此畫實乃祖上傳下,直到家父亡故也無法斷定真?zhèn)危鹿偃舨荒芗右郧笞C,是為不孝。不知沈大人可否將此畫帶在身邊,隨時參看,將來回到京城后再請人看過,得出結果讓下官心安?”
絕口不提贈畫,只說畫是暫時寄存在沈溪手里,隨時揣摩,等回京后也可以找人驗畫,還說什么家父遺憾,與孝道聯(lián)系起來。
送禮送得巧妙,而且回避了遭到舉報的風險,別人就算拿這件事來攻訐二人間行賄受賄,同樣可以搬出“事關孝道”的大道理,而這幅畫本身也存在巨大爭議,蔣舜說的沒有錯。
沈溪到任地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收禮,在他控制閩粵軍政后,地方官對他都唯恐巴結不及,若論送禮手段高明,卻無一人能跟蔣舜相提并論。
越是手段高明,越說明其危險,沈溪心頭生起一股不詳?shù)念A感。
如今不可輕易接受,但也不能貿(mào)然拒絕,因為這是蔣舜的地頭,在沒有蔣舜確鑿犯罪證據(jù)前,沈溪不能單純以蔣舜送畫將其治罪。
沈溪擔心,就算將蔣舜治罪,危機仍不能解除,反倒會讓不明真相的民眾對官軍灰心失望,失去民心?,F(xiàn)在沈溪唯一能做的便是將蔣舜安撫住,然后秘密調查澄??h周邊匪寇橫行的真相。
沈溪道:“蔣知縣一片拳拳赤子之心,本官當然能理解,但本官初到澄海,未來十天半月甚至數(shù)月內(nèi),都要與城外的匪寇作戰(zhàn),此畫留在軍營中得不到妥善保管,極易受潮甚至失火焚毀,不妨暫且由蔣知縣保管,待本官蕩平匪寇后,便將此畫帶回京城,遍訪書畫名家為蔣知縣辨別真?zhèn)?,不知可行否??
蔣舜送禮巧妙,沈溪回絕的方式也恰到好處。
嚴格來說,沈溪并未拒絕蔣舜的好意,因為沈溪已經(jīng)承諾會在平定盜寇后將書畫收下,至于沈溪是把其“盡孝”當真,亦或者是將其心意笑納納為親信,暫且不得而知。
蔣舜心想:“這少年督撫要在平匪后才收下我的書畫,應該是怕我送畫別有用心,傳聞他謹小慎微看來是真的,但絕對不是一只無縫的雞蛋。”
在蔣舜的料想中,已經(jīng)將沈溪歸為“貪官”一類,只是認為沈溪覺得目前收禮的時機不成熟。
但相對來說,此番行賄的目的已經(jīng)基本達到,那就是試探沈溪的態(tài)度,現(xiàn)在要做的是不斷向沈溪行賄,逐漸將其腐蝕。
“大人……”
蔣舜頓了頓,“那此畫便先留在下官之處,待大人離開時,再親自送來,勞沈大人您多費心了?!?
沈溪點頭:“一定?!?
……
……
送走蔣舜,沈溪馬上感覺肩頭壓力陡增。
兇險??!
不但要平息城外的悍匪,還要防止南澳島上的海盜和倭寇狗急跳墻突然登陸發(fā)起偷襲,背后可能還有蔣舜搞鬼,令沈溪有腹背受敵之感。
僅僅只是今天晚上蔣舜主動上門送禮,沈溪就必須查明蔣舜跟盜匪之間究竟有無勾連,攘外必先安內(nèi),沒有人喜歡變生肘腋。
本來沈溪已經(jīng)準備休息,但此時他了無睡意,如今他初來乍到,蔣舜對他有所防備但肯定還有手尾沒有處理,這個時候主動出擊才會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