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不是一個人前來的,還帶著小玉和6曦兒,她手上提著個籃子,里面裝著雞蛋、掛面和一些送坐月子女人常見的禮物?!??[
見到沈溪時,她顯得很拘謹(jǐn),微微欠身行禮:“民婦見過大人?!?
面對這樣一個處處講規(guī)矩的惠娘,沈溪無話可說,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見過禮,口稱“孫姨”,再讓小玉等人扶著她進房去見謝韻兒。
“掌柜的與以往相比好像有所不同?!敝焐皆谂赃吷岛鹾醯負项^。
沈溪瞇著眼打量她一下,問道:“哪里不同?”
“好像,沒以前那么愛說話了?!敝焐较肓讼?,道,“還有,我曾撞到掌柜的私下里偷偷哭泣。老爺,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沈溪心想,多半是惠娘覺得日子過得清苦,想她丈夫了唄。
越是這么想,沈溪心里越不是個滋味兒。沈溪覺自己有些嫉妒6家死去那位,雖然他壓根兒就沒見過那人長什么樣,連6曦兒記憶匯中也沒有父親的印象,所以在林黛“畫娘”的時候,她連“畫爹”的資格都沒有。
眼不見心不煩,沈溪轉(zhuǎn)身到書房看書去了。過了許久,朱山跑過來通知:“老爺,掌柜的出來了,說是要走?!?
“把人請過來?!?
沈溪沒有起身,吩咐了一句。
“老爺,掌柜的不過來怎么辦?”朱山臉色有些為難。
沈溪冷聲道:“告訴她,這是我的吩咐,她必須過來?!?
“嗯!?”
朱山一臉迷茫,掌柜的一向高高在上,我這么去跟她說這些,她會不會罵我?
帶著疑惑,朱山把沈溪的話跟惠娘說了,惠娘臉繃得緊緊的,稍微遲疑后才跟著朱山到書房來見沈溪。
“民婦參見大人?!备谝幻娲蛘泻糁皇且蛔种?,但禮數(shù)卻大相徑庭,惠娘直接跪下來給沈溪磕頭行禮。
這點沈溪倒是怪不到惠娘,是他拿官威把惠娘強“請”過來的,惠娘擺出民見官的姿態(tài)也是應(yīng)該的。
“小山,你先下去吧,這里暫時用不上你?!鄙蛳粩[手道,“出去時記得把門關(guān)好,在外面守著,任何人不得靠近?!?
“哦?!?
朱山趕緊出門,關(guān)門的時候非常仔細,人就好像門神一樣站在書房門前。
沈溪站起身走到惠娘面前,作勢要扶她起來,惠娘卻直接挪了挪膝蓋,身子稍微退回去了一些,螓微頷:“大人請自重?!眘m.Ъiqiku.Πet
真是一句傷人的話!
沈溪又氣又急,他自問此時自己只是抱著親人間相處的態(tài)度,并不是想跟惠娘之間生點兒什么,可惠娘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讓他實在難以接受!
難道當(dāng)了官后,就沒有親情和友情,非要事事這么客套嗎?
連一點點舊情都不顧惜?
我又不是跟你講男女私情,我們之間本身什么都沒有生,我把你當(dāng)長輩一樣孝敬也不行?
“6夫人?!?
沈溪直接改了稱呼,用嚴(yán)肅的語氣做了開頭。
這稱呼果然同樣傷人,惠娘身子稍微滯緩一下,緊繃的臉卻稍微松開一些,神情微微有幾分失望。
“嗯……既然6夫人公事公辦,那本官也不客氣了?!?
沈溪轉(zhuǎn)過頭,回到書桌后面,人不扶了,客氣話也不說了,只是把現(xiàn)在汀州商會的危局告訴惠娘,命令惠娘主動放棄商會的一切活動,“戶部已經(jīng)做出決定,將之前幾年委派出去的差事全都收回,涉及到京師六百多戶官商,6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戶部的意思,將原本屬于官商的船只、人手、貨倉,全都納入戶部管控,至于耗費錢財,一律從戶部調(diào)撥?!?
惠娘聽到這話,流著淚道:“大人如此說,豈不是說朝廷不顧人死活,生生霸人產(chǎn)業(yè)?”
“沒錯,就是霸人產(chǎn)業(yè),而且還冠冕堂皇?!鄙蛳獓?yán)厲警告,“官字兩個口你也不是不清楚,商會以前在福州的傾覆便是前車之鑒。”筆趣庫
“而且據(jù)我所知,這只是第一步,后續(xù)還會有更為激烈的舉措出臺……你以為戶部會出很多錢嗎?那些錢不過是半匹紅綃一丈綾,連本來價值的十分之一都沒有,最終還是要由商戶來承擔(dān)損失?!?
“最可慮的是,那些嗅到腥味的貪官污吏會羅織罪名,連商戶家與官方無染的產(chǎn)業(yè)也會一并抄沒。6夫人可還要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
惠娘不是沒想過這些,她甚至比沈溪更清楚官府的德性。但她聽到沈溪用如此強硬的口吻說出來,她一陣傷心和絕望……你不幫我,卻幫那些財狼心性的贓官說話,我以后經(jīng)商還有什么依靠?
“民婦知道了?!?
惠娘說到這里,忍不住嗚咽起來。
“知道就好?!鄙蛳荒槆?yán)肅,“本官的意思,限你半月內(nèi),將商會名下所有產(chǎn)業(yè)都停下,收攏資金到城外置辦田產(chǎn),此事也就罷了!若不聽勸,官府對6夫人有所動作,別說本官不伸出援手!”
“民婦遵命……嗚嗚……”
惠娘泣不成聲,沈溪心中疼得厲害,可他卻知道這事兒沒法妥協(xié)。
這女人實在太倔了,跟她講道理沒用。沈溪自問自己不過是個從五品的文官,放到地方自然可以當(dāng)一個土皇帝,但在京城這種地方,但那些權(quán)貴真要對付他,跟碾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兩樣,不說別的,僅僅外戚張氏兄弟,就是他無法逾越的一座大山。
只有讓惠娘明白眼下真實的處境,斷絕她從沈溪那里得到幫忙的心思,才會讓惠娘徹底死心。
但沈溪知道,這么做的結(jié)果是把自己擺在跟惠娘的對立面,讓惠娘對他徹底失望。
“既然知曉,你且去吧。以后別踏足我家門,本官身在翰苑,東宮之師,不想為人知道與商賈之婦走得太近?!鄙蛳渎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