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貢士在殿試發(fā)揮有多好,作為殿試閱卷官是不能去稱贊或者吹捧的,程敏政在禮部會試的舉動就是前車之鑒?!瘛?,
多必失,很多事就事論事便可,有些話傳到別人耳朵里,難保不會讓人心生聯(lián)想,其中是否有私相授受之事。
而且,謝遷和李東陽作為內(nèi)閣輔政大學(xué)士,更不宜對考生卷子作出直觀的評價,這也是為何李東陽要特別拔擢王守仁,卻未對別人表露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現(xiàn)在謝遷贊嘆禮部會試前十名貢士中,有一人卷子寫得老辣,以謝遷的地位和才學(xué),那實在是心中十分感慨才會作出如此評價。
李東陽好奇之下,將卷子拿過來看了看。
哎呀,真心不錯啊!
果真如謝遷所,這份殿試考卷中文章圓潤自如到幾乎無可挑剔的地步,就算是在翰林院供職十幾年的老翰林,都未必寫得出如此華章美卷。
“這應(yīng)該是……豐熙的?”筆趣庫
李東陽嘴上嘀咕了一句,但依然不確定。
對于豐熙的文采,李東陽早有耳聞,但豐熙在禮部會試中并不是十分出彩,主要是他沒有答上那道“四子造詣”考題,單就從四書文和五經(jīng)文來論,豐熙是有當(dāng)狀元潛質(zhì)的,所以就算豐熙“四子造詣”題沒有答對,他還是在所有貢士中名列第四,僅次于沈溪、倫文敘和孫緒三人。
在本次禮部會試前十中,李東陽熟悉的并不止倫文敘一人,作為本屆禮部會試主考官,在見過會試前十名的考卷后,他自認(rèn)很快能對號入座,知道誰的文章是誰的。
就好似倫文敘、劉龍和王守仁這些人,就算是糊名,他也知道誰是誰。可因為這篇文章的出現(xiàn),反而讓李東陽心頭迷惑,主要是剩下幾個人。特別不好判斷,一個孫緒、一個沈溪、一個豐熙。
這三位,李東陽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的文章。
更可甚者,李東陽在北鎮(zhèn)撫司時曾讓沈溪和孫緒默寫過禮部會試的卷子。見過二人的手筆,可到了殿試,居然前十名的卷子里,沒一人的字跡跟他當(dāng)日見過的沈溪和孫緒的筆跡相同。
每個人的字基本上都是定型的,一個考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時間里字體有那么大的轉(zhuǎn)變。若是其中有一人字體有所不同,李東陽倒能接受,可這兩人的字都有了變化,難免會讓他揣度,難道殿試也會涉及替考之事?
沈溪和孫緒在禮部會試中一個會元,一個第三,屬于眾目睽睽,進宮時依然會列在頭三個,想找人替考,難度也忒大了些。這分明是要把腦袋往鍘刀里送的節(jié)奏!但若說沒替考,字跡與以往不同,還有一種解釋,就是彌封官在糊名時把卷子搞反了,把會試靠后的卷子,當(dāng)成是沈溪和孫緒的,列到了前十。
這種可能性也不大,因為李東陽無法判斷主人的三份卷子,從論點、論據(jù)、文筆等等上說,均為上乘之作。都是擁有狀元之才的。
李東陽看過之后,把三份卷子交給劉健,道:“閣老,請您看看。”
三人都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但劉健畢竟是首輔,地位最是尊崇,連李東陽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劉健把三分卷子接了過去,看過一篇,滿意點頭,看過第二篇。還是點頭,到第三篇時,頭點得更加勤快了。
“誰的?”劉健側(cè)目問了李東陽一句。
李東陽微微沉吟:“料想不錯的話,應(yīng)是沈溪、孫緒和豐熙的卷子。”
劉健想了想,道:“這三人,將來或許是國家棟梁之材,不過……賓之啊,這篇是誰寫的?”
李東陽湊過頭一看,劉健所問的那份,正是謝遷剛才評價為文筆老辣的那份文章,他蹙眉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
劉健不由一笑:“連賓之你都不知道為何人所作,真是稀奇,稀奇……也罷,交給旁人閱過就是?!?
其實對于內(nèi)閣大學(xué)士來說,殿試閱卷又不用寫評語,好壞只是一個圈一個叉的問題,殿試成績公布后,也沒有追訴制度,就算結(jié)果有所偏頗,考生也要認(rèn)賬。
更何況,殿試前十名是由皇帝親自排定名次,覺得文章不錯,只管上呈給帝王,交給皇帝定奪就是,他們并不需知道文章背后到底是誰。
經(jīng)過一天閱卷下來,卷子重新匯總到三位內(nèi)閣大學(xué)士手中,次二等二百零二份考卷已經(jīng)選擇完畢,這二百零二人將會是本屆殿試的三甲,被賜“同進士出身”,至于被列入二等的卷子,還要內(nèi)閣大學(xué)士重新選拔一下,看看有沒有特別優(yōu)異的卷子,可以進補到呈遞給天子的前十名中。
結(jié)果是沒有。
本屆禮部會試前十名考生在殿試中的卷子,沒有出現(xiàn)任何意外,全部中選,悉數(shù)要呈遞給天子。
也就是說,狀元只會在這十個人中產(chǎn)生。
在李東陽看來,最有可能被皇帝選為狀元的,從禮部會試成績排名,是沈溪、倫文敘、孫緒、豐熙、劉龍和王守仁。
關(guān)于倫文敘、豐熙和王守仁的文章,李東陽已基本判斷出是哪篇,心中有數(shù),可對于沈溪、孫緒和豐熙的文章,他卻辨認(rèn)不出。
最后所有十四名閱卷官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商討一下,刑部尚書白昂突然來了這么一句:“這沈溪倒是不簡單,殿試之后還能列于前十?”
顯而易見,白昂對于兩天前殿前議事時,他的“正法紀(jì)”提議被馬文升等人駁回而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