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如遭雷擊,壓抑不住的絕望泛上心頭。他渾渾噩噩地落到了指骨峰上,被嘶笑狂吼的異界修士裹挾著進入了空間通道,回到了闊別多年的云夢澤。
被攻占了的鷹巢城,四處躲避逃命的人群,破碎的山河以極其殘酷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他的面前。等他到達東海之濱,文始派的九座巨峰第一次以全不設(shè)防的姿態(tài)現(xiàn)于人世,無數(shù)身著門派服飾的弟子正在浴血苦戰(zhàn),其中又有不少外派之人,是整個云夢澤僅剩下的修士們,將曾經(jīng)的奇峰異景染上血色。
柳清歡覺得自己的心也在滴血,他想要加入下方太一殿前的戰(zhàn)斗,想要阻擋侵略者進入藏著無數(shù)瑰寶的傳功樓,卻只能無能為力地在空中旁觀。
大須彌乾坤塔倒下了,后山被攻破了,一個個熟識的人死在敵人的劍下。
林光、白風(fēng)鳴、宣博、陸恩明、尹霸……
莫千里戰(zhàn)死,帝柔和姜念恩戰(zhàn)死,左枝山力竭而亡,稽越與人同歸于盡……
柳清歡只覺臉側(cè)滑過濕意,看著云錚眼中滿是堅定,化作一把冰藍色長劍,在飽飲敵血后碎成漫天冰晶;看著穆音音嘴角揚起一絲淺笑,如翥鳳翔鸞,燃盡最后一絲燦爛的火焰;看著自己的師父明陽子最后自爆于敵群……
文始派陷落,云夢澤覆滅。
……
柳清歡游魂一般站在廢墟上,耳邊再次響起那個蒼老的聲音:“你看到什么?!?
是啊,他終于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的恐懼、執(zhí)念,以及眷戀,那便是他最大的心魔。
柳清歡抬起頭:“柳老頭。”
虛空中的那個聲音笑了一下,一個身影慢慢浮現(xiàn)在身前,滿是慈愛地看著他。
“果然是你。”柳清歡嘆了一聲,他端詳著老人,記憶中早已淡忘的臉再一次清晰,代表苦難的皺紋中夾雜著洗不干凈的污垢,身上的文士長衫打著層層補丁。
“清歡,你長大了?!币浑p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就像小時候,對方無數(shù)次給他的溫暖。
柳清歡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有了身體,他摸進懷里,拿出《坐忘長生經(jīng)》,眼神清明:“柳老頭,你看,我修仙了,我馬上就要晉階元嬰了。”
“好,好!”柳老頭大聲叫道,臉上滿是喜色:“我一生都沒做到的事,終于由你幫我完成了,好極,好極!”
他接過青色封皮的經(jīng)卷,懷念地輕撫過上面的五個字,問道:“這本書果真是一本神書?”
柳清歡道:“是,這是一本極厲害的修仙心法,由上古修仙界一位大能所著?!?
柳老頭欣慰地笑了,翻開書頁,念道:“夫定者,盡俗之極地,持安之畢事。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無感無求,寂泊之至,無心于定而無所不定……”
柳清歡心境通明,靜靜地聽他念著經(jīng)書。
在經(jīng)過之前一幕幕的絕望之后,他終于悟了。天之至私,用之至公。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是以得情而忘情,忘情而至公。
天道無情,太上忘情。
不知何時,柳老頭已合上書,道:“你該回去了?!?
柳清歡點頭:“我該回去了。”
再一眨眼,他已回到了靜室中。在轟隆隆的靈力澎湃中,院中的法陣光幕層層消解,讓人顫栗的威壓一瞬間籠罩了整個松溪洞天圖。
柳清歡心內(nèi)一動,一個寸許高的小人兒從頭頂冒了出來,其滿身青光,容貌赫然與柳清歡一模一樣。
卻見那小人兒嘻嘻一笑,身體搖了搖,又一個小人兒被它搖了出來。
這一個一開始還像虛體一般,等兩者徹底分開,其身體一凝,變得和前面一個一模一樣。
兩個小人拉著胖胖的小手,在其發(fā)髻上抱著滾來滾去。
柳清歡面色有了幾分古怪,在每一次兩個小人兒分開又合為一體時更甚,過了一會兒漸漸明白過來,不由狂喜。
這時,小黑興奮的吼叫聲已從門外傳來,頭頂上的元嬰停下玩耍,合成一個后沉入他的體內(nèi)。
柳清歡站起身,此時卻不是能讓他喜悅或細研的好時候,后面還有許多事要做,比如終于可以去試試看能不能沖破蜃獸的虛無空間,比如接下來必須承受的天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