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石荷才收拾好情緒,朝離那座新墳最近的石屋走去。新墳與石屋相距不過數(shù)十米,甚至正對著屋門,也許這樣可以讓活著的與死去的人,繼續(xù)互相陪伴。石屋里亮著永不熄滅的油燈,成為這荒涼古老的墳墓空間中唯一的光,也是最后的希望。她剛走兩步,抬頭一看,卻是驀地停步,身軀繃緊,開始害怕得全身顫抖?!澳?、你怎么進來的……”嘴唇抖嗦著,無以表達她此刻的恐懼、懊悔與絕望。石荷的視線方向,那石屋里頭,灰白的燈光下正坐著一位黑衣神秀的年輕道人,周身淡淡清光閃爍。不是那位玉清元始教主,又是誰!“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也太空蕩與荒涼了!”李青云淡然坐在石桌旁,手中拿著一本翻得破舊不堪的異皮書,里面的文字認識他,他卻不認識它們。因為那一個個文字,都宛如團團縲紋,各有不同的結構組合。但他知道,這本古皮書對石姑娘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否則不可能翻得這么勤奮,有些縲紋字都要剝落模糊了。至于怎么進來的,自然是跟蹤石荷,踩著縲紋的余韻進來的。這是他的玉清元始根身,“處心積慮”下,要做到這一點,難度并不大。只是,李青云真沒想到,石荷生活的地方,會是這么一座立著無數(shù)墳墓的荒涼空間。那一環(huán)環(huán)古老的墳墓,密密麻麻地矗立著,宛如無數(shù)不甘的亡魂,還在這片空間游蕩。對他來說,多少有些瘆人的感覺。他感覺到這里,對他有著強烈的排斥感,憎惡感。但,那又何妨。貧道要了東西,自然就會走,在此之前,諸般詭異通通閃開些。“進來吧,站在外面干什么?貧道又不吃人,我與外面那遍地的腥臭之物,有著本質上的截然不同?!闭f到這里,李青云目光穿過屋門,定定地落在石荷身上,忍不住長嘆一聲:“其實,你真可以把我看作是與你一樣的人……”是啊,貧道實際上有著一個純正無比的人類靈魂。至于外在的皮囊,貧道以前是沒得選,三頭六臂蛇尾,那是“天”定的。其實,在證得鼻通果位,嗅到所有的道君,都帶著詭臭后,李青云的內心也是無比孤獨的。但路,總要走下去的。道心堅定如磐,不斷走下去,一切才有希望,才有改變……石姑娘用了好一會,才從劇烈的恐懼驚慌中,勉強平緩下來,她定了定神,臉上的懼色強行隱去。腳步有些踉蹌,卻依然堅定地走向石屋。她沒有退路,這里就是她的家,就是所有的,也是最后的人類的家。“把我的縲書,還給我!”石荷走進屋子,嘴角抿出堅強的線條,要拿回那本古皮書。“貧道是客,自不會喧賓奪主?!崩钋嘣菩π?,將手中古皮書放回石桌。他又看向屋中那具頗有歲月滄桑感的石磨,磨盤上面有一圈圈的縲紋,隨意問道:“這就是你的制香工具?”一只纖細的手掌驀地伸了過來,將古皮書搶走。滋啦!石荷雙手用力,將皮書撕成碎片,然后迅速往嘴巴里塞去,吞咽入肚。“嗬嗬……”她嗆得有些喘息?!澳銢]必要這么做的,貧道說了,我真的是人!”李青云輕輕搖頭。他感覺與這位倔強的小姑娘,真隔著難以逾越的“代溝”,雖然這位石荷姑娘實際年齡,可能比他還大?!坝袂褰讨?,你在石谷不會得到任何東西的,何不就此離去!”石荷毀了古皮書,似乎多了些底氣與勇氣,大聲地說道?!霸瓉泶说亟惺?,那一座座墳頭里葬著的,也都是姓石嗎?貧道還以為,你們應該姓縲!”此時,李青云臉上浮現(xiàn)一絲神秘的微笑,看著石荷輕聲說道:“這方大千,以前是否叫縲祖天,而你們本應該是外面大地上的主人!”他的聲音很輕,但聽在石荷的耳中,卻猶如驚雷巨響。她一下子就驚呆了?!澳恪⒛阍趺粗赖??這個秘密,早已葬滅在萬古之中,只有我們石族在代代守護……”貧道若說是猜的,石姑娘你信嗎?李青云微微頷首,坦然自若地說道:“我曾進入真實,也曾飛升到虛天盡頭的混沌,經歷過恐怖的白毛風,也走過空空落落的冥土,與腐朽的人天殿……”接著,他神色一肅:“我甚至,曾與祂隔空凝視!”“這個世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你這里,又可否給貧道更詳細些的答案?”他的話,讓石荷的神情有了明顯的變化。那逝去的萬古之間,不知隱藏了多少秘密,但終究又留下了抹不干凈,或者說來不及完全抹掉的痕跡。死門冥土的書,冥神骨,三色尸骸;活詭天似真似假的詭人,生氣泉池;仙詭天的廢墟,靈臺;漂浮的天墟,腐朽的人天殿;十九次前世的輪回……真實黑灰世界里的一切……還有,這座埋葬著無數(shù)人類的石谷……這些痕跡,有些可能是祂抹滅不了的,有些則是祂故意留下來的。終究,一切都在祂掌控之中。眾生輪回,奮力超脫,卻皆成為祂餐盤上的一果?!昂?!呼!”石荷的呼吸變得粗重,她扶住石桌,緩緩坐在李青云的對面,臉上表情復雜變幻。就這么與李青云淡然的眼神對視片刻,她終有所決斷,伸出手指,在石桌上不快不慢地寫了一個極為繁復的縲字?!叭羰悄隳懿黄畹貜蛯戇@個字,我便信你……”石荷死死地盯著李青云,竟是絲毫不懼他的威勢與身份。這方大千,萬古之前,我們才是主人,何須敬畏各種邪魔鬼怪!李青云凝視石桌那個字跡散去的地方,臉色有些凝重。他真沒有想到,不過一個字而已,此時此刻卻猶如一道巨大的天塹,莫名地干擾了他的“識感記憶”。剛看著石荷寫完,此時就迅速變得模糊了。對玉清元始圣體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定!”他默念一聲,微微閉上眼,身上玉清玄光驟然亮了起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