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嘗過一塊,味道不錯?!?
賀蘭瓷驚訝:“你還真敢吃?”
陸無憂笑得溫柔:“她總不至于毒害我?!?
賀蘭瓷有些奇怪地望向陸無憂,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好心,但由于他之前確實沒害過她,外加點心太誘人,她遲疑了一會,還是拿起了一塊。
入口滋味確實細膩清甜,將口中苦味盡皆驅(qū)散,除了太甜,沒什么不好。
她仍然覺得古怪,但還是道:“……多謝?!?
話音剛落,只見一碗湯藥被推到了她面前。
陸無憂低笑道:“那賀蘭小姐介意再喝一碗嗎?”
賀蘭瓷:“……”
陸無憂補充:“我聞過了,這一碗是治體虛之癥的,就算沒病之人喝了也無大礙。馬車就這么點大,若倒在地上,極易被發(fā)現(xiàn)?!?
他本來就長了一雙清澈的眸子,桃花眼斂著,顯得溫文無害,竟還叫人覺出幾許真誠。
賀蘭瓷總算明白,反而安心道:“那你自己怎么不喝?”
陸無憂簡意賅:“很苦?!?
……她也嫌苦好不好!
賀蘭瓷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絲毫沒有吃人嘴軟的自覺,無比冷酷道:“自己喝。”
剛說到這,馬車外突然又傳來了聲響。
“見過二殿下!”
“二殿下?!?
賀蘭瓷瞬間一個激靈。
她強壓下那股沿著脊椎蔓延的戰(zhàn)栗感,對陸無憂道:“你趕緊……”
話還沒說完,賀蘭瓷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他人沒了。
緊接著,車轅往下一沉,二皇子冷颼颼的聲音,拖腔拉調(diào)清晰地飄了過來:“賀蘭小姐,聽聞你身體不適,我特來探望?!?
……怎么剛看完陸無憂的笑話,就輪到她自己了。
“你聽說了嗎?圍場那邊出事了!曹世……不對,是前曹國公世子,他不知怎么掉進捕獸的陷阱里了……腿摔折了不說,腦袋還給嗑開了花……太醫(yī)院的院判親自去瞧,都差點沒救回來。”
“好像腦子都摔得半傻了,曹國公夫人得知這消息差點沒暈過去?!?
“曹國公帶他來,原本是想在圍獵上顯顯身手,挽回圣心的吧,但他這也太冒失了……且那捕獸陷阱,這么容易被誤踩嗎,下次倒是要小心了。”
“他自己騎藝不精罷了!還真是個笑話?!?
一時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圍獵受傷十分尋常,但這意外踩陷阱去掉半條命可不多見,本來那位自命不凡的前曹國公世子人緣就不佳,如此一來更是看笑話的居多。
得知這消息時,賀蘭瓷正在用屋里的炭盆燒陸無憂的外衫。
圍獵場和行宮相隔頗遠,沿途還有侍衛(wèi)布圍巡邏,也不知道陸無憂是怎么繞過重重禁制把人丟進陷阱里的,她又嘀咕了一會,被嗆得咳嗽了兩下,才繼續(xù)用火鉗戳著衣裳,以使得它均勻被燒。
對著畢畢剝剝的火灼聲,賀蘭瓷總覺得陸無憂這個作風(fēng),著實有點古怪。
手臂用了他給的藥,此時也已不再酸疼,幾乎如常,她用另一只手托著下頜,生平第一次有那么點好奇陸無憂究竟是什么出身過往,為什么關(guān)于他的一切都這么不尋常。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現(xiàn)在操心自己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管他,遂又放下。
賀蘭瓷早上有驚無險地回了住處,趕忙換了衣裳先去看城,見到她爹無事,才放心下來。
她爹對自己的笏板丟失一無所知,甚至回去時還見笏板好端端放在那。
賀蘭瓷便大概知道,約莫是李廷著人去偷,引她來又讓人放回去了,若事情捅出來,她這么說了,反而有口說不清。不過這件事到底不光彩,李廷既然沒死,那應(yīng)該也不會被捅出來,她現(xiàn)在姑且還算安全。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李廷這個摔得半傻是個什么情況,還有可能恢復(fù)嗎?
為防萬一,下次她可能身上也要備個匕首之類。
賀蘭瓷正有的沒的想著,突然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賀蘭小姐在嗎?”
是個陌生聲音。
她連忙滅了火,把炭盆踢到床底下,才緩步去開門。
門外站了個太監(jiān),后面跟著好些隨從,看見賀蘭瓷,他堆出滿臉笑,聲音尖細地笑道:“先前二殿下的箭矢誤驚了賀蘭小姐,心頭十分歉疚。又聽聞小姐身體不適,二殿下甚是擔(dān)心,特命咱家送來些東西。”
后頭一個人捧著的托盤上,正放了一根兒臂粗滿身長須的山參。
賀蘭瓷:“……”
她從無中回神,剛想謝恩,那太監(jiān)又道:“哎,賀蘭小姐別急,還沒完呢,后頭的,東西都端上來?!?
再下一個托盤上則擺著一只多層的紅木首飾盒,四角以金飾包邊,鑲嵌著龍紋云飾,富貴難,打開盒子,里面更是流光溢彩,匣子一層推開一層,放了一整套足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頂簪、花頭簪、挑心、花鈿、耳環(huán)……林林總總足有十幾樣,紅寶石顆顆碩大,黃金耀眼奪目,工藝亦是精巧不凡。
賀蘭瓷怔了一怔。
那太監(jiān)見此,笑了一下道:“還有呢?!?
往后的一個宮人手里則捧著一套絳紅金絲織錦的百褶月華裙裝,另配了雪光緞的中衣和對襟羽紗的罩衫,光看面料已是華貴至極,尋常衣裳鋪子里見都見不著。
賀蘭瓷有些預(yù)感不妙。
往常也有富家公子送她金銀首飾,美衣華服,賀蘭瓷一概拒之不受,但眼下二皇子的賞賜,以她的身份而,怕是只有謝恩,沒有婉拒。
在賀蘭瓷踟躕之際,前面三樣賞賜已經(jīng)被擺進了她的屋子里。
“這還有最后一樣,也是給賀蘭小姐補補身子的?!碧O(jiān)笑著閃身讓開道,“白天二殿下親自獵到的,模樣可能有點嚇人,不過……”
只見后面兩個人倒提著一只鮮血淋漓的死鹿,鹿角已經(jīng)被砍斷,身上插滿箭矢,明明是仙靈美麗的生物,卻被扎得腸穿肚爛,仿佛是被一箭箭折磨至此,皮肉外翻,猙獰可怖,甚至未徹底干透的鮮血都還在緩慢流淌。
賀蘭瓷頓時心頭一跳,想起了被她砸得滿頭鮮血的李廷。
但許是因為剛見過這樣的場面,她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反而沒那么懼怕,只是瞳孔顫了顫,旋即閉眸,瞬息間復(fù)又睜開,不一會便凝神冷靜下來。
太監(jiān)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才指著鹿道:“也怪這鹿不聽話,本來射了一箭中了,可它偏要逃,二殿下沒辦法,只好多射幾箭,就成了這副模樣。不過賀蘭小姐放心,回頭把這鹿放鍋上燉了,會把皮肉都弄干凈的,這也就先給您看看……對了,不知鹿血您要不要也來一杯?可很是養(yǎng)顏的……”
“……”
這根本不是送禮,而是明晃晃的恐嚇。
賀蘭瓷送走太監(jiān)一行,看著滿屋擺著的金光閃閃的物件,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又涌上來了,眼前放的也仿佛全都是要命的東西。
沒等她緩一口氣,門外再度傳來了敲門聲。
賀蘭瓷一瞬間甚至有點心梗。
這次門外站了個女官,身后跟了幾個宮女,她姿態(tài)微矜,神色端雅道:“公主有請,還望賀蘭小姐隨我移步前去。”
賀蘭瓷:“……!”
總不能她剛說替陸無憂擋一次,韶安公主這會就找上門來了吧,陸無憂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還是說韶安公主發(fā)現(xiàn)了那日在太醫(yī)院馬車里的不止有陸無憂,或者……
但不管怎樣,她也只能滿腹狐疑地跟著出門。m.biqikμ.nět
韶安公主因為身份尊貴又受寵,在行宮有單獨的寢殿。與她們不同,殿外幽泉環(huán)繞,涼亭假山間錯擺置,歇山頂?shù)牡钣顒t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漢白玉為階,檐梁高懸,斗拱上雕了十八株名貴花卉并星月聯(lián)袂的祥紋。
據(jù)說和她在公主府的寢殿相仿,足見帝王對女兒的寵愛。
賀蘭瓷進去時,韶安公主正倚在貴妃榻上,翹著小腿晃悠,手里捧了一本新到的話本,旁邊十四五個伺候的宮女,有的捏肩有的捶腿,還有的正用簽子往公主嘴里塞蜜餞漬過的甜棗。
她已經(jīng)做好了被刁難找茬的準備。
可萬萬沒想到,韶安公主一見賀蘭瓷,輕巧地就從榻上跳下來,然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神熱情,笑靨如花道:“賀蘭小姐來得剛好,我正想著你呢。對了,你長我?guī)讱q,我就叫你姐姐可好?”
賀蘭瓷:“……???嗯?”
韶安公主毫不尷尬地繼續(xù)道:“我對賀蘭姐姐一見如故,心中甚是喜歡,一直也沒有機會親近,今日總算得見姐姐,近看更是覺得姐姐容貌傾城,世間難尋?!?
恭維的話賀蘭瓷聽得多了,但這么不由衷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還記得韶安公主第一次見到她時,臉上惱怒的厲色,恨不得撓花她的臉。這能一見如故,那八成是十年以上的仇敵。
但賀蘭瓷還是努力“嗯”、“嗯”配合她。
說完了一堆廢話,韶安公主總算切入正題道:“……下個月便是我十六歲的生辰,到時會在府上設(shè)宴,不知姐姐能不能賞光前來?!辈坏荣R蘭瓷回話,便又笑道,“賀蘭姐姐如此顏色,卻這般素凈,未免暴殄天物,姐姐可務(wù)必要盛裝而來?!?
***
蕭韶安一向能屈能伸,看著眼前美貌若仙的少女,她心頭一陣憐憫,因而笑得越發(fā)燦爛。
半個時辰之前,她才從她哥那里回來。
他們一母同胞,和母親麗貴妃一樣都喜歡金銀玉器、珠寶翡翠之類奢靡華麗的東西,但蕭韶安知道,病得最嚴重的還是她的兄長蕭南洵。
蕭韶安從他的寢殿回來,差點沒被刺瞎,他簡直恨不得給自己砌一座純金殿宇——也許他登基了以后真的會這么做。
所有精致、漂亮、富麗堂皇的東西,都會成為他的收集物。
因而那日她一見蕭南洵發(fā)話,就知道,他一定喜歡這個女人——因為她哥的收集物也包括活物。.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