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算算時間,距離他喝下那杯酒,差不多過了一刻到兩刻鐘左右。
這毒性倒是一般。
陸無憂想著,單手撐住額頭,彎起眼眸,似閉非閉,任由臉頰泛紅,佯裝出醉意。
主要是想知道,二皇子給他下毒究竟所為何事。
就算他沒打算奪嫡站邊——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的官位也遠輪不到他站——弄清楚這件事也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不一會,便有神色緊張的內(nèi)侍過來問他是否身體不適,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他說話時聲音都在顫,眼神也始終飄忽,不敢看他的眼睛,未免演技略差。
陸無憂腹誹了一陣,將計就計,應(yīng)聲跟去。
熱意在身體里來回激蕩,他用內(nèi)力壓了一些下去,仍是裝作燥.熱難忍的樣子,那內(nèi)侍毫不懷疑,攙扶著他,就這么進了韶安公主的寢殿。
到了這里,他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
和那位康寧侯二小姐的行徑,簡直不分上下。
至于這毒究竟是什么,也就更沒什么疑問了。
陸無憂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但戲還是要繼續(xù)演下去。
畢竟他現(xiàn)在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且毫無防備的讀書人。
那內(nèi)侍把他關(guān)進殿里,就退出去了。
透過遮擋視線的屏風(fēng),能模糊看見床榻上坐了個女子,她呼吸聲甚至比陸無憂的還要急促,鼻息里充滿了驚懼,甚至隱約有些抽泣聲——這會陸無憂是真的有些不耐了。
因為他認出這個人甚至不是韶安公主。
這是把他當(dāng)什么了。
不管是什么原委,陸無憂此刻都確實動怒了,因為倘若他不是會武,不是對藥性有所抵抗,那么接下來他被算計陷害所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毀掉他的一生。
還要搭上另外一個無辜女子的清白。
他翻出一顆清心丸咽下,這藥能讓人靈臺清明,對大部分的情.藥起效,實在不行他找個冰水池子呆到藥性消下去就是了。
想著陸無憂已經(jīng)抬手推門,門還被拴上了,他內(nèi)力微震,便將外面的門栓震掉。
隨后,陸無憂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想得簡單,可沒料到這藥效竟死活消不下去,甚至越顯生猛。
陸無憂出門找了個無人的池塘,想跳,看了一眼里面泥沙混著水草,又有點嫌臟,他這一身狀元吉服是御賜的,回頭還不好讓人洗。
這么猶豫間,就聽見暗處有人叫道:“陸狀元,陸狀元是你嗎……”
——藥性果然麻痹了他的警惕心。
不然不會這么近,他才發(fā)現(xiàn)有人在附近。
陸無憂聞聲立刻避走,偏偏有人在他又不好用輕功,只能盡量循著印象向公主府里偏僻的位置去——多虧他事先看過了大致方位。
可在移動過程中,藥性似乎越發(fā)地強烈了,不光是身體發(fā)熱,就連呼吸都帶上了灼熱的溫度,那種陌生的意欲甚至逐漸侵進他冷靜的大腦里。
他終于忍不住站定,屏息凝神摸了一把自己的脈息。
片刻后,陸無憂怔住了。
他不信邪,又摸了一次脈,陸無憂的醫(yī)術(shù)不算特別精湛,但也能大概感覺到這股已經(jīng)逐漸在他身體里徹底發(fā)作的藥性,有多猛烈磅礴。
猛烈到好像不是那么輕易便能解的。
一滴汗順著他的額角落下來,身后追著的人也越發(fā)近了。
陸無憂腳步加快,夜色濃重如霧,赤紅燈火鬼影似的飄曳,看在眼中竟有了幾分影影綽綽的欲.色,他又塞了一顆清心丸咽進嘴里,涼意順著喉管滑下去,他勉強撿回自己的神智,想著算了,先找一處偏僻殿宇,躲過目前的追兵。
等人都走了他再用輕功出去,想辦法消掉體內(nèi)的藥性。
想到這里,陸無憂再不猶豫,轉(zhuǎn)身便挑了一處殿宇閃身進去。
幾乎一進去,他就意識到這里面還有另外一個人。ъiqiku.
且是個女子。
這簡直是最糟糕的狀況。
陸無憂抬起頭,剛想壓低聲音讓她快點離開,卻愕然地看見殿內(nèi)深色的昏紅光影里,站著一個對他而,異常眼熟的少女。
紅衣盛裝的賀蘭瓷正無助地抵著墻面,仿佛柔若無骨一般,輕輕抖著纖細的身子,裙擺在她身下如花瓣盛開,一層層褶皺光華變換,閃耀著金線輝芒,細波粼粼,又恰好拱出了一段玲瓏曲線,自盈盈一握的腰肢至妖嬈的胸脯,著實婀娜多姿。
她本人則眼波如醉,眼瞳中的水光搖晃,似乎下一刻就要滾落,發(fā)梢間鑲著紅寶石的足金飾物正映著她被染上霞色,堪稱妖冶的面容,唇瓣血色點點,艷麗至極,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引誘人墮落的魔魅氣息。
可偏偏賀蘭瓷又看起來極其脆弱嬌軟,像是伸出一只手,就能輕易攀折,然后便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陸無憂和她目光交織。
在剎那間,感覺到身體里的藥性,似乎又往上猛烈地翻了一翻,洶涌澎湃地沖擊著他的四肢百骸,呼吸霎時粗重,剛才的清心丸仿佛全白吃了。
就連他的大腦都出現(xiàn)了一刻的恍惚。
卻在此時,外面響起一陣“陸狀元、陸狀元”、“陸大人你在嗎”的呼喚聲。
陸無憂伸手按著殿門,猛然閉上了眼睛。
——這狀況令人幾近絕望。
***
賀蘭瓷也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她按著墻面,盡力維持神智,壓低聲音道:“你不會也……”
話說出口,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綿軟得幾乎沒法聽,像浸透了某種甜膩的汁液,反應(yīng)過來賀蘭瓷立刻便住了口。
好在,說到這,陸無憂肯定也能明白。
下一刻,他從嗓子里擠出了一聲極輕的:“嗯?!?
算是承認了。
兩個人陰溝里翻船,還翻到一起去了,不免顯得荒唐又好笑。
至于是誰給他下的藥,想也知道是那位嬌滴滴的韶安公主賊心不死,既然不是找她的,他們倆呆在一起也只能徒增危險,賀蘭瓷掐緊手心,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掐破皮,但此刻唯有疼痛才能讓她恢復(fù)一點氣力。
賀蘭瓷將礙事的裙擺卷起,扶著墻摸到窗欞邊,想推開窗跳窗離開。
臨了想起陸無憂,她有些緊張道:“我先走了。”
陸無憂站著,低垂眸子,沒有動彈,聽見她的聲音,似乎才有了一點動靜,他按著殿門,轉(zhuǎn)頭繞向另一側(cè)的窗戶,啞著聲音道:“我走那邊……”
比他平時的聲音要低上幾個度,也沒了那股游刃有余的調(diào)侃意味。
然而偏偏在此時,外面又傳來了一些其他的聲音。
“你們有瞧見賀蘭小姐嗎?”
“我們在找陸狀元,你們瞧見了嗎?”
竟是兩撥人交匯到了一起。
賀蘭瓷的臉色也變了。
“要不在附近殿里找找?那邊我們都找過了……”
“好,那我們?nèi)ミ@邊,你們?nèi)ツ沁叀!?
正準備推窗戶的手微微一僵,賀蘭瓷撐著窗欄,下意識地望向陸無憂。
經(jīng)過之前郊祀一事,她便對他有種奇怪的、說不上來的信任——因為此刻,若不是陸無憂,換成任何一個男子,只怕她都不會如此心平氣和的與其呆在一個空間。
她和陸無憂雖然不對付,但這么多次接觸下來,他有無數(shù)機會,卻從未占過她分毫便宜。
也一直很注意肢體間的距離。
陸無憂明明桃花無數(shù),甚至那時青樓花魁都有仰慕他,愿自薦枕席的,但還真沒聽過他這方面的風(fēng)流傳聞——所以她,姑且,可以覺得,他或許,嘴上不太討喜,但人,還能算得上是個君子。
賀蘭瓷在極度的驚恐中,腦子飛速轉(zhuǎn)著。
陸無憂也停下了動作,他似乎往嘴里塞了一枚什么。
賀蘭瓷無法分辨,身子也又開始有些發(fā)抖,外面的人似乎越發(fā)近了,她咬著唇,低聲試探著,非常難以啟齒地道:“……你不是,不討厭她,覺得她只是個被寵壞的小姑娘。要不,你假裝,從一下公主?”
以陸無憂的忽悠手段,應(yīng)該不難應(yīng)付那位韶安公主。
公主看起來只要陸無憂演得足夠賣力,便會聽話,說不定直接把解藥給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雖然這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建議,聽起來仍然有點缺德。
陸無憂這時的聲音仿佛恢復(fù)了一點往日的味道,他側(cè)過身來,飛快道:“那我覺得二皇子人也不錯,賀蘭小姐為何不考慮一下,從了他之后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至少你不用再自己修屋頂了,還有……嗯,錦衣華服,珠翠滿頭?!?
賀蘭瓷:“……!”
是她想修的嗎!還不是生活所迫!
一瞬間,賀蘭瓷甚至忘了自己和對方現(xiàn)在的處境,脫口而出道:“……你再說我們就只能兩敗俱傷了!”
然而此刻,外面的人聽聲音像是已經(jīng)到了殿外。
陸無憂微垂著眼睛,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賀蘭瓷一怔,外面的聲響讓她有些慌亂地按著墻面,拼命眨動雙眸,說到底剛才都是強撐,她的大腦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不太能反應(yīng)過來陸無憂到底要做什么,也理不出清晰的思緒,只是覺得害怕——很怕被二皇子抓到,落入無法想象的境地。
陸無憂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想不想被二皇子抓到?”
賀蘭瓷下意識地用力搖頭。
“那就……”陸無憂短促道,“得罪了。”
說完,他的手無比迅疾地從她腰間穿過,攬過腰肢,隨后,賀蘭瓷只覺得身體驟然一輕,竟被他攬著輕輕巧巧地躍到了房梁上,陸無憂的動作極穩(wěn),極靜,沒有發(fā)出丁點聲音來。
猛然騰空,無處著落,賀蘭瓷心頭一慌,手臂本能地環(huán)住了陸無憂的脖子。
還沒在房梁坐定,便聽見陸無憂閉眸忍耐道:“……松手,掉不下去的?!?
一滴熱汗順著他的臉頰,下滑至頜,緊接著,滴入她的衣襟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滾燙得有些灼人。
賀蘭瓷聞聲連忙松手,可臉已經(jīng)熟了個徹底。
幾乎同時,這處偏僻殿宇的門口已被人推開。
“你們進來看看,四處搜搜,特別是床帳、床底和柜子里,搜仔細了,千萬別漏下哪里,聽到?jīng)]有?!?
“知道了!”
殿外進來三四個提著燈的人,點亮了殿中的燈盞,立刻翻箱倒柜地找了起來。
這過程中,每一瞬都似乎變得無比漫長。
賀蘭瓷這輩子也沒有和一個男子貼得這么近過,房梁與屋頂間位置有限,陸無憂伸著長腿,側(cè)坐在房梁上,而她差不多是躺靠著蜷縮在陸無憂的懷里,能感受到背后的身軀是何等的火燙——她的腿就架在陸無憂的腿上,后腰緊貼著他的腹部,頸脖幾乎完整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陸無憂一動不動,可他灼熱的鼻息卻縈繞在賀蘭瓷的頸側(cè),帶了一點極淺的酒氣,隨后飄過來的是一絲淡淡的甜味,像冷寂空曠的寒潭里靜靜綻放的睡蓮香氣,明明該是清淡的氣息,可此刻可賀蘭瓷感受到的,卻分外炙熱濃烈。
撩撥人心,讓人熏熏欲醉。
熱意還在身體里流竄,她的后頸被陸無憂的鼻息弄得不住顫動,連自己的呼吸也愈加急促了起來,身體里原本還有的力氣被一分分抽走,只剩下一種陌生的欲.望。
她被燙得太難受了,身上不知覺已香汗淋漓,賀蘭瓷咬著唇壓抑住唇齒間的聲音,終于忍不住輕微地擰了一下身子。
迅速地被陸無憂抓住了胳膊。
“別動?!?
他聲音喑啞低沉得近乎破碎。
賀蘭瓷已經(jīng)有些失去自主意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地想要觸碰對方的念頭——明明陸無憂也很熱,她靠上去只能更熱,但就是想要這么做。
于是,她的手輕輕貼上了陸無憂的手背。
肌膚交觸的瞬間,一絲酥麻的電流在兩人的手指間流竄。
陸無憂閃電般抽回了手,他似乎也意識到什么,動手翻出了一顆淡青色的藥丸,遞了過來,示意她吞下。
賀蘭瓷大腦知道他的意思,身體卻不受控制地低下了頭,將藥丸卷進嘴里的同時,柔軟的唇瓣和濕潤的舌尖從陸無憂的手指上,舔.舐而過。
身后的軀體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仿佛差點就要掉下去。
賀蘭瓷連忙扶住他的胳膊,陸無憂一手撐著房梁,一手按著她的腰,總算穩(wěn)住,但聽他的呼吸又比方才沉重許多。
吞下藥丸,賀蘭瓷終于找回了一絲理智。
可這理智有,反倒不如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么,賀蘭瓷頓時感覺到一股難以喻的羞恥,和微妙的抱歉,然而身體的敏.感度絲毫沒有降低,就連陸無憂緊緊箍著她腰部的手,都分外分明。
甚至她還能感覺到陸無憂腹部處……
賀蘭瓷臉頓時燒得更加厲害了。
唯一慶幸的是,下面的人翻箱倒柜發(fā)出的聲響掩蓋了上面兩人的響動,他們絲毫沒有察覺,此刻他們要找的人,就在這頂上。
下面的人找了一會,終于發(fā)現(xiàn)確實沒有,于是對外面回稟道:“都找過了,不在這里面?!?
“行,出來吧,去別的地方搜搜?!?
里面的人吹滅了燈盞,陸陸續(xù)續(xù)都往外走,不一時,這偏僻的殿宇內(nèi),便恢復(fù)了之前的黑暗寂靜。
賀蘭瓷剛想松了口氣,突然感覺到身子又一輕。
陸無憂竟抱著她整個人斜墜到下面的軟榻上了,兩個人在滿目漆黑中,無聲地跌進了一床柔軟的被褥里,滾作一團。
賀蘭瓷懵了一瞬。
下一刻,就聽見陸無憂欲.念深重卻又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賀蘭瓷,你想弄死我?!?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