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予沒想到謝清呈聽到是這件事,居然沒什么意外。δ.Ъiqiku.nēt
謝清呈也完全看透了這一點。
他非常敏銳,那女傭進來打掃衛(wèi)生換床單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正常情況下,哪怕是入住賓館,服務(wù)員都不可能天天更換床上用品,何況這是賀予常用的臥室?而且賀予的床單很干凈,能看得出是不久前才新鋪的,完全沒有更換的必要。但女傭卻把舊床單撤走了。
謝清呈知道這是段聞在檢查賀予與他之間發(fā)生關(guān)系的真實性。畢竟如果賀予真的是為了一己私欲,那么他抓自己回來,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段聞不傻,對賀予也并不那么信任,所以才會派了人去檢查,瞧一瞧賀予是否另有所謀。
這招實在太惡心了,但事到如今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盡可能逼真地把這出戲演下去。
于是這一晚,氣氛變得非常詭異。
謝清呈和賀予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吵架了,但也僅僅只是不吵架了而已。
感情方面的事,他們是誰也沒有解釋過的。
因為沒立場。
解釋自己的感情,首先便是要知道對方在意這份感情,若是對方不在意,自己主動提及,那也未免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
謝清呈很會將心比心,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就和當(dāng)初與李若秋離婚似的,李若秋除夕夜回來見他,若是忽然說一句“謝哥,我對他沒感情,我和他沒關(guān)系”,那他作為前任只會覺得尷尬不已,莫名其妙。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謝清呈自知海戰(zhàn)時傷透了賀予的心,雖然賀予已經(jīng)放下了仇恨,可如昨日一般的喜愛又怎么還會再在,所以他這時候若是去和賀予說一句“賀予,我對陳慢沒感情,我和他沒關(guān)系”,那想必是會讓賀予同樣感到莫名其妙。
于是謝清呈這位鋼鐵理工男,覺得自己做的很對,這樣的解題分析,想必是能拿一百分的。
至于賀予呢?這位小伙子就更聰明了。
他以前向謝清呈告白過,為謝清呈搞得頭破血流過,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謝清呈卻從來也沒有接受過他,甚至能把性和愛分得無比清晰,還總是勸自己不要在叔叔身上浪費感情。盡管賀予看到過破碎的小火龍,但他被拒絕了太多次了,他根本不敢往謝清呈是不是愛上了他那一方面去想,他內(nèi)心深處是無比自卑的,他總覺得自己是沒有人要的,這份自卑令他張牙舞爪,可又萬分情怯。
文藝小青年很傷心地想,哦,那只小火龍,應(yīng)也只是謝清呈對他之死的愧疚而已,算不得什么。
那么既然彼此都不再喜歡,能有現(xiàn)在這樣的平和,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有些事情,也就不必再提了。
他們就如同尚未說破心意的中學(xué)生似的,誰都不敢輕易踩到那根線上,相處時彼此都帶著些猜測,一些不安,甚至還有幾分小心翼翼,誰都沒有勇氣,也自認為沒有立場去訴說內(nèi)心深處還存著的不舍和愛戀。
晚上洗過了澡,賀予和謝清呈上了床,鵝絨被籠上,就又只剩他們兩人面對面的世界了,黑漆漆的地方不容易瞧見對方的臉,他們就像暗巢里的龍一樣,幾乎全靠著鼻息辨別著彼此的位置。
賀予小聲說:“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到了什么嗎?!?
賀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煙味,謝清呈這幾年煙抽的不那么多了,聞著這個味道卻仍有些本能的渴望,他定了定神:“什么。”
“我覺得我倆像地下黨,國共內(nèi)戰(zhàn)時的假夫妻,白天干完組織的工作,晚上關(guān)了房門還得做給眼線看,一天24小時,每分每秒都在演戲?!?
謝清呈嘆了口氣,這孩子還真是編導(dǎo)出身的:“……那你今天白天的諜戰(zhàn)工作做完沒有?”
“做完了?!?
謝清呈便知道賀予是把激速寒光的數(shù)據(jù)成功回傳總部了。
有了這個數(shù)據(jù),不用太久,破夢者的全面進攻就要開始了,而在此之前,他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在曼德拉內(nèi)部潛伏著,以做策應(yīng),越久越好。
謝清呈這人其實擱戰(zhàn)爭年代很適合做地下黨,因為在正常情況下,他幾乎沒什么私人情緒,而且他很分得清事情孰輕孰重,皮肉之事對他而其實無關(guān)痛癢,既然如今要在這張床上發(fā)生些實質(zhì)性關(guān)系才能打消段聞的猜忌,那他自然會以大局為重。
倒是賀予有些青年人的局促,小伙子這會兒想起之前自己做的一些破事了,有些抹不開面子,又擔(dān)心讓謝清呈不高興。于是他撐著被子,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他:“所以……那個……你愿意嗎?”
“……”
好幾秒鐘的沉默。
這么久以來……很多很多年以來,這是第一次,謝清呈在壓抑中,竟難得有了些得趣,因為他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賀予真是像極了十九歲的樣子。
他靜了一會兒,居然明知故問了一句:“嗯?哪個?”
賀予還沒覺察到謝清呈是存了心折騰他,更尷尬了:“就……那個?!?
謝清呈:“我不明白?!?
賀予無措中對上謝清呈的眼睛,那眼眸一對,賀予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明白的。”
謝清呈被抓了個現(xiàn)行,有些尷尬,咳嗽一聲:“……沒辦法了,我們也沒得選?!?
賀予沒想到謝清呈是這個態(tài)度,他愣了一下,如果是之前,他一定想問謝清呈——你難道不在乎陳衍是什么感受嗎?
至于謝清呈,他雖然在賀予家被關(guān)了十多天,早就已經(jīng)看出來賀予和安東尼根本算不上情侶,頂多就是床伴。但哪怕是床伴,他也不舒服,他估計也會明知故問一句,那你他媽的就不在乎謝離深?
可是經(jīng)歷了發(fā)病那件事之后,他們之間除了感情問題,說開了很多話,賀予不再想傷害謝清呈了,謝清呈似乎也不想再提安東尼的什么破事。
他們之間的這兩道折磨了對方太久的尖刀,雖然尚未拔走,但他們誰也沒想再往下深扎了。他們不是不介意對方的感情,只是孤龍與孤龍交纏,他們看到了彼此身上的累累傷疤,便再也不愿意傷害對方,哪怕自己心里還難受著。
賀予之前做過那么多畜生事,這一回竟然顯得有些無措和生澀:“那、那我們……”
“……就當(dāng)辦公吧。……沒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只能別太在意??偛荒芤驗檫@種事情就和段聞攤牌不是嗎。”
“……”
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爆發(fā)有因為報復(fù),有因為誤會,有因為癡愛,有因為纏綿。
唯獨沒有這樣公事公辦的尷尬過。
賀予和他面對面地躺了會兒,還是覺得不合適。他們倆的關(guān)系好不容易修復(fù)到現(xiàn)在這樣,他不想貿(mào)然行事。青年糾結(jié)著,忽然想到了什么,手窸窸窣窣在床枕之側(cè)拿了個東西進來。謝清呈這人在這方面比較直接,有那么一瞬間以為他以為賀予拿的是套,結(jié)果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被褥下面忽然亮起了刺目白光。
謝清呈忍不住瞇起眼睛:“你把手機拿進來干什么?”
賀予輕咳一聲道:“我覺得你身體不好……我在想,我們要不然……就還是演?”
謝清呈不解,劍眉一皺:“演?這個怎么演?”
賀予舔了舔嘴唇,更尷尬了:“是這樣。就是我們做還是要做的,但可以做的亦真亦假,就和演員演床戲似的,能騙過段聞就好?!?
謝清呈還是不解:“……怎么叫亦真亦假?”
賀予放棄了,他覺得和謝清呈繞彎沒用,于是拿了一枚無線耳機,自己戴上,還有一枚遞給了謝清呈,然后道:“看電影。”
謝清呈:“………………”
人間鬼才賀予同志想出的辦法,就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早點解決完這個問題,早點可以蓋著被子和同事談工作,免得一不留神又被同事給勾引得無法自持。
賀予隨便登了個網(wǎng)站,手機熒光倒影在他英挺的面龐上,他刻意繃著臉,沒什么表情,像在和謝清呈談?wù)撓乱徊降淖鲬?zhàn)計劃似的,一邊瀏覽頁面,一邊問了句。
“你想看什么類型的?!?
謝清呈:“……我也要看嗎?!?
“……你不看,你可以嗎?”
謝清呈心道他哪怕看了也沒什么用,他在這種事上一向興致缺缺,從前和賀予那么失態(tài)放縱,也幾乎全都是靠賀予費心挑火。
但這種話又怎么能和賀予說?
而且仔細一想,這法子雖然乍一聽很離譜,卻是對他倆而損耗最少的解決途徑了。謝清呈因此說:“那隨便吧,你看著辦就好?!惫P趣庫
賀予就在首頁找了個高評分高點擊的,和謝清呈分別戴著耳機,對著一臺屏幕看了起來。
兩人行事之余,都不免覺得諷刺又荒謬,實在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們倆居然會蓋著被子共同欣賞午夜電影。
那片子是歐美的,主演很賞心悅目,剪輯制作都非常精良,看得出是導(dǎo)演的心血之作,但賀予和謝清呈躺床上看了半天,兩人都很麻木。
賀予:“你覺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
賀予說:“要不我換個國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