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掌中的溫度那么燙,賀予簡直會覺得謝清呈是雪做的,就要這樣融化掉。
謝清呈輕輕咳嗽著,眼神卻和初見賀予時一樣的冷銳鋒利。
“賀予?!?
“……”
“我這么做,是因為我知道你承受不了?!?
“……”
“這是最上策。無論你怎么想,在這件事上,我沒有覺得我有過錯?!?
“……”
其實謝清呈原本想說,我是欠你的,賀予,我過去欠了一份對你的真誠,你選擇把心交給我,你把你自己的內(nèi)心捧在掌心里,踮著腳仰著頭給我遞過來,我卻只把你當做一個病人看待,看不到你眼里迫切的渴望,渴望有個人真心實意地陪伴著你。
確實是我太不近人情。
以后不會這樣了。
雖然我不太會溫和語地對待一個人,我可能依舊會很固執(zhí),很冷硬,但我愿意成為你的橋梁,因為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是你選擇了給我以幫助,是你為了那一點點我都不曾認為是恩惠的鼓勵,差點連命都搭了進去。
你想要的,我或許不能完全給你,但是,我可以不再是謝醫(yī)生了,對于你,我就是謝清呈。
只要你還愿意。
——這些都是他在昨晚之前,心里所想的,想要去做的。
但現(xiàn)在,什么都變了。
謝清呈不想再和賀予說這其中任何一句話了,他身上的滾燙,他眼前的眩暈,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于夜色深處被烙下的詛咒之印。
那一點屬于謝清呈的感情,似乎就在這一夜間,被一筆勾銷。
謝清呈被賀予掐著臉頰,散亂的額發(fā)下面,是一雙與過去無異的,刀刃般銳利的眼。
他狠推開賀予,當著對方的面,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又覺煩躁,嘶啦一聲將煙在賀予身側(cè)的墻面上摁滅了。
謝清呈逼視著賀予,眼眶有些泛紅。
“那七年時間,我作為一個醫(yī)生,做了我所有該做的事情。”
“但你為了這些,你給老子混到這個地步,賀予,我告訴你,你就他媽的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他說完直起身子,繞開賀予,忍著強烈的不舒服,大步往外走去,手在搭上門把手時,卻被賀予一把按住了。
“我操你媽的你還要干什么?!”
謝清呈猝不及防被賀予抵在盥洗室的門上,他的桃花眼都淬了火了:“我現(xiàn)在沒工夫再和你在這兒浪費時間,我家里有事,我要回家!你他媽給我立刻滾!”
賀予有那么一瞬間是真的想掐死謝清呈,他原以為謝清呈人都被他進去過了,在他面前總該弱一點軟一點了,可是并沒有。
謝清呈甚至變得比之前更加冷硬,就像冰層下的水沉巖,字句都寒涼。
他的這種態(tài)度無疑讓本就精神瘋狂的賀予愈發(fā)暴躁,心中血腥暴力的念頭狂風駭浪般翻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但他攥住他,扯著他的胳膊把他摁在門背上時,兩人的呼吸交錯糾纏,賀予聽到謝清呈因為吃痛而發(fā)出的那一聲悶哼,他卻又僵住了。
昨晚在在會所內(nèi)的一幕幕就和走馬燈似的被喚醒,從他眼前急掠而過。
“……”
“你放開我……你他媽給我……滾!”
謝清呈因為發(fā)燒而燙熱的身體被他鎮(zhèn)壓著,賀予瞪著他,可在幾許微妙的沉默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
竟然對謝清呈的感覺……
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
這種改變謝清呈還未覺察到,賀予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但這無疑讓他備感震愕,他一下子被自己驚到,立刻站直了身子,睜大了杏眼,好像謝清呈帶了什么致命劇毒似的,不敢再靠近這個男人。
昨晚那件事是個意外。
他給他倒錯了酒,所以后來陰錯陽差地發(fā)生了一些事。
并且,他自己也是喝了59度梅的。
他不認為這件事之后,他還能對謝清呈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
他們之間發(fā)生的關(guān)系完全出于天意湊巧,因一杯倒錯而起,因臨時起意而為,其實連蓄意為之的一夜情都根本算不上。他怎么還能對謝清呈再有任何的特殊念頭?
謝清呈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賀予既然一下子把他松開,那就是好的。
他喘了口氣,狠盯著賀予,那眼神充滿戒備,而后他調(diào)整好自己被揉亂的衣領(lǐng)襯衫擺。
那襯衫其實是小了些,會所只有一些備用的簡約款,尺碼也并不全,謝清呈180cm的身高,這襯衫碼子現(xiàn)在是沒有的,袖口短了,露出一截雪色手腕。
謝清呈很少穿短袖,哪怕再熱的天,都是長袖襯衫,西裝革履。
尺寸合適的西裝是不太可能讓男士露出手腕偏上的位置的,所以謝清呈的腕,賀予很少見到。哪怕是昨晚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因為情緒太激動,感官太熱切,他的眼睛只長時間地盯著謝清呈的臉看,生怕錯過謝清呈任何一瞬脆弱的表情。那時候他的生命只沉浸在從未到達過的世界里,體會著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歡愉。
亂花迷了眼,水月擾了心,所以他并沒有去太關(guān)注謝清呈的其他部位,哪怕自后面疊握著謝清呈的手背時,他也根本無瑕分心去瞧那手腕一眼。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了謝清呈手上是有文身的,他很早以前就見過。
而此時此刻,他又一次瞥見了謝清呈蒼白的左腕,那骨修色薄的手腕上方,有一道長長的、纖細的、淡煙灰色的字母文身。
“hereliesonewhosenamewaswritteninwater”
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賀予盯著那文身,太多年了……如果不是這一場交集,他都快忘了謝清呈手腕上的這字跡。
而謝清呈扯端正了自己的衣服,最后狠剜了賀予一眼,轉(zhuǎn)身推門而出,砰地關(guān)上了盥洗室的大門。
賀予一個人站在里面,面對兩個人方才兇狠對峙過的地方。
他靜了好一會兒,讓自己荒唐的念頭,和自己躁郁的心境都靜下來。
眼前不停地晃著那一段文字……耳邊則是謝清呈冰冷的,卻好像壓抑著什么情緒的聲音——
“那七年時間,我作為一個醫(yī)生,已經(jīng)問心無愧?!?
“你為了這些,做出昨晚那種事情,賀予,我告訴你,你就他媽的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你自己想想?!?
“你自己想想看……”
于是冷不丁的,一頁舊章就被疾風驀地吹開,惡龍確實清晰地回憶起了他幼年時的一件往事。
關(guān)于這文身的往事。.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