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聞:“什么意思?”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計算之中,你不至于到我們已經(jīng)破壞了激速寒光之后才趕來?!?
段聞頓了一下,目光掠過旁邊的棋盤,又理了理自己未扣好的袖扣。
然后他抬起眼,微微一笑。
“那時候有一點私事。”段聞?wù)f,“耽誤了。有時候就是這樣,一件事剛好碰到另一件,必須做個選擇。所謂人算不如天?!?
茶斟得很香,段聞自己飲了一口,杯盞放落之后,他說:“來聊一聊正事吧。謝清呈,你告訴守衛(wèi),說初皇不是數(shù)據(jù),是人,你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對象?!?
“是?!?
“能否證明給我看看?!?
“你必須先讓賀予停下殺戮?!?
“……你是在和我談二選一的要求嗎?!倍温勎⑿χ?,“初皇殿下?”
“你沒聽錯?!敝x清呈冷坐在那里,眉睫凝霜,“我就是在和你談二選一。你自己剛才也說了,有些事就是一個碰上另一個,不能兩全,畢竟人算不如天?!?
段聞不笑了,淡道:“你哪兒來的籌碼。何況這次我也不急這一時半刻。”
謝清呈沒有去直接否定他,而是抬起那氣質(zhì)仍然銳利的眼:“小男孩的身體不好用吧?!?
“……”
“排異反應(yīng)很痛苦,讓她連出現(xiàn)在人前都很難做到,不是嗎?我想她用那個孩子的身體,也已經(jīng)到極限了,或許她這幾天還病得很厲害。否則開戰(zhàn)這么久,她不至于連個面都不曾露過?!?
段聞坐直了身子,瞳色幽冷,盯著謝清呈。
他們倆誰都沒有提段璀珍的沒名字,但彼此都知道“她”指的就是段璀珍。
段聞慢慢道:“賀予果然是什么都和你說了。不過現(xiàn)在是你在我們手里,我其實可以利用任何的手段逼你就范,你又有什么資格與曼德拉談條件?”
謝清呈:“我既然能直接和你攤牌,你覺得我真的是束手無策任人宰割的嗎?!?
聽他這樣說,段聞的身子微繃,目光一掠,掃過他全身。
謝清呈:“我沒有武器,帶我來的人已經(jīng)搜了不下十次。但如果我不愿意配合,你們也無法那么快掌握初皇的秘密。我可以控制它,甚至可以主動停止它的力量。你清楚的,一旦我自毀,你們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
“段璀珍恐怕是撐不了太久了,要初皇還是要血蠱?!敝x清呈說,“你們自己選?!焙喓唵螁螏拙湓?,讓段聞陡然間沉默了。
過了好幾分鐘,段聞才忽然仰頭笑了起來:“謝清呈,你可真不愧是謝平的兒子,什么情況下都能處變不驚……!”
“你過譽了?!敝x清呈道,“我處變不驚的能力是拜曼德拉所賜。在和精神埃博拉斗爭的這二十年中,我無時無刻不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最終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是你們親手導(dǎo)致的結(jié)果。”
外面的硝煙戰(zhàn)火還在繼續(xù)。
謝清呈說:“把賀予放了。否則就算我人在這里,你們也得不到初皇的能力?!?
段聞不響了。
畢竟初皇和血蠱不一樣,他們對初皇的很多了解都是不確定的,二十多年的信息混合在一起,難辨真假。目前他還真不知道謝清呈是不是有什么辦法抑制自己體內(nèi)的力量,于是他不敢輕舉妄動。
反復(fù)思考后,段聞開了口:“謝清呈,不如我們各退一步?!?
“什么意思?!?
“現(xiàn)在就放棄血蠱是不可能的,他一旦清醒了,萬一又來奪你,我們會很被動。而且你也不一定就會在他走后說話算話配合我們。”段聞道,“但我可以讓他停止攻擊,先減少破夢者的傷亡,也減少對他自己的損耗。等到你成為段璀珍的供體之前,我會讓你看到他被安然無恙送還回破夢者艦船上?!?
“如果你不送呢?!?
“那你也可以在最后一刻終止你的能力,不是嗎?!?
“……”謝清呈其實并沒有什么能力可以遏制初皇屬性,一旦段璀珍獲得他的身體,就可以完完全全地獲得初皇的力量。
但這是絕對不能在此刻讓段聞看出來的,屬于能騙一刻是一刻的秘密。
謝清呈覺察到段聞是在細(xì)致入微地觀察著他的神情,似乎想從他的表情當(dāng)中,捕捉到他內(nèi)心深處的心緒。
謝清呈將自己的心城嚴(yán)絲合縫地關(guān)閉了。
段聞窺了很久,卻什么也窺不清。
“看來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弊詈?,謝清呈面無波瀾地說道,“你我都沒有別的選擇。”
“我很高興你能很快明白這一點?!倍温?wù)f,“你比當(dāng)年的賀予識時務(wù)得多,不必像他一樣,被關(guān)那么久才決定與我們合作。”
“……他曾經(jīng)在那個地下室待了多久?”
“地下室?”段聞道,“他那時候傷得太重了,不適合在地下室待著。我們給了他一個很干凈的房間?!?
段聞?wù)f到這里,停了下來,想了想:“恐怕現(xiàn)在再將初皇殿下關(guān)到地下室也不合適了,在手術(shù)之前,你就住在他從前住過的那一間房吧?!?
謝清呈說:“可以?!?
“如果你沒有別的異議,我現(xiàn)在就下令讓賀予結(jié)束戰(zhàn)斗。然后我們會盡快安排供體移植的手術(shù)?!倍温劦?。
謝清呈的反應(yīng)很冷靜,好像將要犧牲掉的不是自己:“手術(shù)會是什么時候?!?
“各項檢測做完之后,不會太久?!倍温劥蛄恐x清呈,“你沒有一點害怕或者遺憾嗎?!?
也許是知道一切終將塵埃落定了,謝清呈身上帶著一種類似與長途跋涉后的疲倦與沉和。
他用那雙視力衰微的眼眸,平靜地看著段聞,說:“我知道哪怕你們獲得了初皇的能力,這些黑暗也終將會結(jié)束在我們的人手里。”
段聞沉默半晌:“你何以這么相信著?!?
“一個人心里總要有些磨滅不了的信仰的。我是這樣,你或許也一樣?!敝x清呈道,“你和段璀珍不同,你不是一個像你自己認(rèn)為的那樣,完全無情的人,這也是為什么我對守衛(wèi)說,我需要見的人是你,而不是段璀珍的原因。”
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段聞注視著自己面前的人——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面前站著的好像不是一個行將就木的囚犯,他們也不是在這危機重重的曼德拉島。
他覺得自己好像只是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傍晚,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地方,和一個不親不疏的人,進(jìn)行了一段不痛不癢的對話。
段聞在命人將謝清呈帶去賀予曾經(jīng)住過的那個囚室之前,最后一次叫住他:“謝清呈?!?
“……”
“我很遺憾你就是初皇,她不得不靠你的身體才能繼續(xù)活下去。我原本想一直等到你愿意為我們效力,而不是讓你成為一個腦移植的供體。我答應(yīng)過他不殺你,但現(xiàn)在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謝清呈側(cè)過頭來:“我也很遺憾,你為什么非要跟著她不可,陳黎生?!?
段聞:“……”
他沒有回答。
但他心里知道,他不是跟著段璀珍,而是自幼已與這座詭譎之島生長在了一起,它之上有太多他渴望得到的答案,見到的成果,以及他不想失去的東西。
大到那個未來的曼德拉世界。
小到,他手邊這一盤未下完的棋。
“這二十年前你對李蕓立下的誓。”謝清呈回頭,看著面色陰沉的他,平靜道,“終究還是要被你打破了?!?
“……”
“初皇換血蠱,一命償一命。我等著你們帶我去見段璀珍?!彼麃G下這句話,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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