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們都忘了。
唯有傷痛切切實實落在身上的家人,始終無法忘記。
老夫人這兩年記性愈發(fā)差,可即便如此,她犯糊涂時也仍會念叨兩個兒子的乳名。
沈輕云說,她這是害怕她遺忘了他們。
死亡并非是終點,被活著的忘記才是。
“自然,我府中還收藏著兩位將軍的畫像?!蹦\川撕了半張餅遞給宋汐,面上云淡風(fēng)輕。
實則,內(nèi)心卻在后悔剛剛不該多那么一嘴。
若她隨口問起書畫收在何處,此前怎么沒在書房見過,他怕是不好作答。
宋汐看著身形早已佝僂,手上動作卻格外麻利的老夫人,從荷包里掏出一角銀子放在了桌上。
她想了想,開口道:“勞煩阿婆將鍋中的熱湯燒的滾燙,稍后會有人來喝?!?
阿婆笑著應(yīng)了聲好,湊近一看才道:“姑娘,一鍋羊湯哪用得了這么多銀子,千萬使不得!”
她費力挺直了腰板道:“我在這兒賣羊湯幾十年了,童叟無欺,從來不做坑人的買賣。
這人呢,就是得行得正坐得直,不然可是要遭報應(yīng)的?!?
正說著,她像是想到什么般,面帶懊惱道:“瞧老婆子這記性,剩下的羊湯怕是不能給姑娘了?!?
“為何?”
阿婆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不知道,我家那大兒子別的什么都不愛吃,冬天里就愛喝這一口,我要是不給他多留點到時候他肯定要生氣的?!?
宋汐扯出一抹笑,問:“再勻兩碗出來給我們可好?”
“不成不成?!?
阿婆擺著手,滿眼自豪道:“我那兒子啊,是宋將軍手底下的兵,這一鍋羊湯還不夠他跟宋將軍兩個人喝呢?!?
見宋汐仍是不肯收回銀子,阿婆有些生氣道:“你這姑娘怎么回事,我老婆子說了沒有就沒有,還能強買強賣啊。
我兒子跟宋將軍打仗那么辛苦,你怎么連口湯都要跟他們搶?”
阿婆翻臉太快,宋汐被罵的一愣,一時竟沒反應(yīng)過來。
待她回過神時,人已經(jīng)被墨錦川拉離了羊湯攤,退至一旁不遠處。
冒著熱氣的湯連同湯碗被掀翻在地,阿婆喘著粗氣憤怒道:“你們這些人只知道自己吃吃喝喝,不知道北境的將士們過的是什么日子。
滾,都給我滾!再不滾別怪我拿大棒子打你們出去!”
她說著,還要去掀旁邊的桌子。
墨錦川忙道:“阿婆勿惱,我們這便走,方才多有得罪?!?
臨走前,他扔了個荷包在桌上,權(quán)當是賠償。
阿婆嘴里原本還在罵“誰稀罕你們幾個臭錢”,可抓起荷包時卻又變了一張臉,笑呵呵道:“今天掙了那么銅板,可以給兒子做件新棉衣了,這眼看都立冬了?!?
她轉(zhuǎn)身之際,宋汐聽到她碎碎念道:“當兵當兵,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當?shù)氖裁幢圆伙柎┎慌倪€學(xué)人家起義……”
宋汐聽得心頭一緊,生怕她這大逆不道的話傳入第四個人的耳中,為她招來殺身之禍。
與她的眼神對上,墨錦川輕輕搖頭,“邊城無人不知湯婆早已瘋癲,她的話,無人會怪罪。”
既知她瘋癲,為何還特意帶她來?
宋汐皺著眉,問:“王爺帶我來看這么一場,是希望我能治好湯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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