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歌的馬隊碾過最后一段崎嶇的山道,北境城灰黑色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鉛灰色的天際線下。風(fēng)卷著雪沫迎面撲來,寒意刺骨。
馬隊里除了風(fēng)塵仆仆的護(hù)衛(wèi),還夾雜著十幾輛格外沉重的貨車,以及跟在貨車旁、裹著厚厚皮裘卻依舊凍得縮頭縮腦的十幾張陌生面孔。他們是季如歌此行從嶺南濕熱之地“撿”回來的商賈。
城門巨大的金屬門隆隆開啟,卷起一陣雪塵。嶺南來的商人們牽著馱滿貨物的騾馬,帶著一身與北境格格不入的水汽和驚疑,踏入了這片冰天雪地的要塞。
他們好奇又畏懼地打量著高聳的城墻、披甲執(zhí)銳的士兵、還有空中彌漫的煤煙和鐵器的混合氣味。
當(dāng)晚,北境城內(nèi)一處騰空的大庫房被臨時充作飯?zhí)谩t火燒得旺,大鍋里燉煮的肉塊翻滾著,油脂的香氣濃郁。季如歌端起一碗熱湯,目光掃過擠坐在條凳上、捧著粗糙木碗還有些拘謹(jǐn)?shù)膸X南商人。
“咱們這里靠北,氣候惡劣,到了九月就開始冷了下來。”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爐火的噼啪和屋外的風(fēng)聲,“地,是硬的。但人,得活。活得好,活得久,光靠刀槍不行,光靠種地放牧也不行?!?
商人們停下動作,抬頭看著她,眼神里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
“你們帶來的貨,”季如歌放下碗,指了指庫房角落里那些堆疊的、散發(fā)著嶺南特有氣息的包裹,“茶葉、藥材、絲綢、精巧的鐵器……北境缺這些。北境有的是皮子、好木料、藥材、煤鐵。缺的是能把東西倒騰出去、再把外面好東西倒騰進(jìn)來的人手和門路?!?
她頓了頓,看著那些商人臉上細(xì)微的變化。
“留下。”這兩個字干脆利落,“北境這邊新蓋了不少房子都是空著的,若是愿意留下來就可以分到房子,夠住一家子。頭三年,可以免諸位的房租,如果你們愿意留下來,三年后這房子也可以落戶到諸位的名下?!?
庫房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爐火在跳躍。商人們面面相覷,懷疑自己聽錯了。免租三年?在嶺南,寸土寸金,哪有這等好事?更何況若是他們待滿了三年,房子直接過戶到他們的名下?
他們來的路上可是看的很清楚,那一排排新房子別提多漂亮了。風(fēng)格不同但都是嶄新的。當(dāng)時他們心里還在想,這漂亮的房子要是賣了,怕是不少銀子吧?
哪成想,只要在這里待滿三年竟然就可以屬于他們自己的?直接過戶??!
這還真的是天上掉餡餅了。
“至于孩子問題。”季如歌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打破寂靜,“不論男女,只要到了年紀(jì),都送去北境的學(xué)堂。在里面識字練武甚至還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攻,這些都是免費(fèi)的。”
又是一陣壓抑的低聲驚呼。免租,還免了孩子的束脩?這簡直是……商人們交換著眼神,有人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在這北境地界做買賣,”季如歌最后說,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張臉,“開鋪?zhàn)?,行商隊,只要貨真價實(shí),不坑蒙拐騙,不觸犯軍律,三年之內(nèi),稅,一文不收?!?
“嘶——”終于有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免租、免束脩、免稅!三重砸下來,再精明的商人也懵了。一個穿著綢衫、面皮白凈的中年商人猛地站起來,聲音因?yàn)榧佑行┌l(fā)顫:“村長此……當(dāng)真?稅賦之事,非同兒戲!”
季如歌沒看他,只對旁邊站著的林擎抬了抬下巴。林擎立刻展開一張蓋著鮮紅印信的告示,貼在了庫房最顯眼的墻上。告示上,關(guān)于房屋、學(xué)堂、免稅的條款,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最后是季如歌凌厲的簽名和那方醒目的官府的官印以及幾位校尉的印章,真的不能再真。
“衙門告示,明日就貼到外面市集去?!奔救绺璧?,“我季如歌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