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陳家,常松堂。

陳家的男人們俱在,坐在首位上的赫然是陳家的家主陳鑒。

陳鑒已經(jīng)是近七十的年紀(jì)，早已垂垂老矣,穿一身灰色的長袍,滿頭花白的頭發(fā)在頭頂上挽了個髻,只一根竹簪固定。

乍一看去不過是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但僅憑他說話之間老眼中精光頻閃，就能看出此人不同尋常。

此時他神色頗為凝重，雙目半闔著,靠在椅子里，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下面,陳大老爺和陳二老爺俱都沒說話，倒是陳三老爺和陳四老爺一直在說著當(dāng)下朝中的形式。

陳三老爺陳平章一直外放在外，也是近些日子才回京,他是回京來述職的,另一個也是打算留在京里。不過當(dāng)時陳家正值風(fēng)頭浪尖之上，不適宜有太大動作,所以他暫時以抱病為由養(yǎng)病在家,實際上是等等陳家下一步該如何走。

畢竟陳家乃一體,當(dāng)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陳二老爺陳平武自打封了承恩侯后，那個五品小官的差事就沒再做了，本身就是個閑散差事,做不做其實并不影響什么,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陳平文及老太爺陳鑒的大事。

陳家本來的計劃是陳鑒告老后,大老爺陳平文填補進(jìn)內(nèi)閣，可陳鑒一直沒告老，這件事就一直拖著。

陳鑒眼見已近古稀之年，他本早就該致仕了，一直拖著早些年是為了太子登基之事，現(xiàn)在沒告老，不過是為了陳家的未來。

畢竟建平帝還未封太子，陳家還沒出一個太子外孫，陳首輔又哪能安心致仕。

“讓兒子來看，陛下似乎并沒有現(xiàn)在立太子的打算?！标惼轿耐蝗徽f道。

他的話讓陳平章和陳平謙的零散碎語頓時停下了，陳鑒也睜開了雙目。陳平章和陳平謙去看爹，陳首輔撫了撫長須，又把茶端起啜了一口，才道：“老大沒說錯，陛下確實沒有現(xiàn)在立太子的打算?！?

他話音里隱隱含著嘆息，又格外有一種暮色與滄桑，那是屬于年輪的磨礪。

“如果陛下真打算立太子，不會至今不回應(yīng)朝堂上的呼聲。立太子非同小可，乃是國之大事，而鐸兒的身體確實羸弱了些，不怪乎陛下會猶豫?！?

“可鐸兒即是嫡又是長，不立他，難道去立二皇子？”陳四老爺陳平謙道，頗有一種不可思議及啼笑皆非之感。

他算是說了一句大實話，陳家人一直在琢磨，可沒有一個人愿意把這句話訴之于口。

皇后為何屢屢催促，不恰恰是印證了這句話？

“不管如何，這個太子之位必須是鐸兒的?！标惼秸碌?。不然陳家辛苦這么多年，兢兢業(yè)業(yè)到底為了什么，他一直在外面外放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不想惹來猜忌，故意營造出陳家老實安分之態(tài)。

還有陳平武，為何一直以來碌碌無為，難道僅僅是他胸?zé)o大志，不屑俗務(wù)？

陳家的路其實早就定下了，若是有一天陳老太爺退下，必然是陳平文頂上他的位置，就算不能為首輔，一個閣老是跑不掉的。

陳平章外放，陳四陳平謙年紀(jì)最小，留在翰林院，前可進(jìn)后可退，而二房則出了個太子妃。

位極人臣哪能夠？畢竟陳家已經(jīng)有個位極人臣的陳首輔，再往上一步就是天子也出自陳家，這并不是謀反的意思，指的是天子擁有陳家的血脈。

“這事急不得，陛下最近在朝中的動作頗大，內(nèi)閣中他對汪閣老頗為另眼相看，恐有讓他接我位置的意思。如果我們再鼓動朝臣冊立鐸兒為太子，未免顯得有些太過顯眼?！?

而且陳鑒還有些隱晦的話沒說，他早年就透出風(fēng)聲要退，一退就是這么多年，在建平帝登基之初他就形式般上書告老，被建平帝留住了，可彼此都心知肚明他留不了...多久，畢竟他年紀(jì)到了，一直占著位置未免給人貪戀權(quán)柄的印象。

而且太子也不太適宜有個高居首輔之位的曾外祖，這樣一來就有外戚勢大的嫌疑。這些作為一個縱橫朝堂多年的老臣，陳鑒都知道，甚至幾個兒子不明白的，他也明白。

所以現(xiàn)在就形成了一個尷尬的處境，建平帝一天不封太子，他一天不敢致仕，而他一天不致仕，建平帝一天就可能不會封太子。

現(xiàn)在他琢磨的就是這個‘可能’，至于兒子們所可能會封二皇子之，陳鑒其實完全沒聽進(jìn)耳朵里。

以陛下的性格，要么不封這個太子，既然要封，不可能越過鐸兒，轉(zhuǎn)去封二皇子。

這一切陳平文也想到了，他看了父親一眼，猶豫了一下，沒有將想問的話問出口。

而另一邊，陳平謙和陳平章正在說著陛下會立二皇子的可能，不可避免就說到那個人人都知道的極為得寵的蘇貴妃。

說到蘇貴妃，自然不免會提到陳皇后。

陳平謙也覺得如今太子一直封不下來，就是與陳皇后不得寵有關(guān)，不免抱怨道：“二哥，你也該讓二嫂多進(jìn)宮教教皇后娘娘，她若能把二嫂的手段學(xué)會五分，說不定現(xiàn)在也不會是這樣?！?

這話有調(diào)侃揶揄之嫌，誰知陳平武卻仿佛沒聽見似的，還是陳平謙又叫了他一聲，才回過神來。

“二哥，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說話都沒聽見?！?

陳平武掩飾一笑道：“我最近剛得了一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