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銜荷鱖魚、鏤雕玉梳篦、金鉗鐲、金鑲寶珠項鏈、和田墨玉雙雄、翡翠福壽擺件……”秦韻在徐夫人的攙扶下,一一看了過去,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李嬤嬤跟在后面,汗都下來了,連忙道:“還不止呢。”話音剛落,下人又搬進來十幾個箱子,打開一看,全是古董字畫、花瓶擺件、以及金器琉璃器等等。秦韻點了點頭道:“我看過了,送去三太太那里,請她制了單子,一并核算清楚再送來?!薄八唾~單就行,其余的東西,放到問鼎閣寄售?!薄暗鹊??!毙旆蛉松锨啊臄[盤里取了珊瑚瑪瑙佛珠,兩柄金掐絲嵌紅寶石福祿壽紋如意,以及一套藍寶石頭面,恭敬地走到秦韻的面前跪下道:“求太夫人收下,否則臣婦無顏得太夫人垂憐。”秦韻從中取了珊瑚瑪瑙佛珠,挽在手上道:“好了,就當我菩薩心腸,其余的放回去吧?!薄澳阋仓溃也蝗边@些個玩意。”徐夫人赧然地紅了臉,把托盤放回去了。王家的下人魚貫而入,將東西送到了三房,交給江夢云核算。一同來的,還有李嬤嬤。“三太太,太夫人讓你制賬單核算清楚,一會送賬單到寧遠堂去?!薄斑@些可都是高尚書的夫人送來的……太夫人還說了,核算清楚就送到問鼎閣寄賣?!苯瓑粼频溃骸拔抑懒?,嬤嬤回去吧,我一會就來?!崩顙邒唿c了點頭,臨走前又不放心,問道:“要不要派人先跟三老爺說一下,免得他被嚇到了。”江夢云笑著道:“你家三老爺如今膽子可大著呢,嚇不著。”“嬤嬤也放心吧,太夫人心里有數(shù)?!崩顙邒呗?,點了點頭。她沒有什么見識,比不得韓嬤嬤能干。她就是擔心太夫人說的,會有人彈劾。王家已經(jīng)遭過一次難了……以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仨崕е旆蛉嗽俅位氐綄庍h堂里,不一會江夢云就將制好的賬單給送來了?!澳铮旆蛉?,我都已經(jīng)制好賬單了?!薄耙皇絻煞荩还埠嫌嬁們r值十二萬五千兩,留有兩千兩浮動,最終價值應該會在十二萬三千兩到十二萬七千兩之間?!薄澳鷤兌豢慈羰菦]有什么異議的話,就簽字吧?!毙旆蛉梭@訝道:“沒有這么多吧,我估算過,最多也就值十萬兩?!苯瓑粼平忉尩溃骸熬退闶桥f物,放在問鼎閣出售,多少都要賺一些的?!毙旆蛉诉B忙道:“那賺的不能要,就寫十萬兩好了?!鼻仨嵰呀?jīng)拿過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并道:“你也簽吧,別讓小輩們難做?!薄拔艺f了要幫你的忙,可不是說說而已?!薄澳阋形疫@份情,光是手串也抵不了,不如老實些,等將來有機會再還我?!毙旆蛉丝嘈Φ溃骸拔夷哪軒湍系拿ε??!薄盎钇兴_,我給您磕頭了?!闭f著就要跪下。江夢云連忙攙扶道:“先簽吧,下人們可都還等著搬東西呢。”徐夫人這才簽了字,摁上了手印。秦韻對江夢云道:“再辛苦些,寫兩份代為捐贈朝廷的文書拿來?!苯瓑粼茝男淇谔统?,從容道:“兒媳也已經(jīng)備好了。”秦韻滿意道:“真是個聰明的好孩子?!毙旆蛉苏痼@道:“三太太都不曾露面,怎么就……”知道得這么清楚?竟像是太夫人提前說過一樣。江夢云莞爾道:“我娘心懷四海,若真的收下,那必定是做好了要捐給朝廷的打算?!毙旆蛉丝滟澋溃骸疤蛉苏嬗懈?,您這三兒媳婦不一般啊?!鼻仨嵉溃骸盎噬峡粗键c頭的人,你說呢?”徐夫人道:“可惜我沒有兒子,是享受不到這種樂趣了。”“但愿我外孫將來也給我娶一房好孫媳。”秦韻道:“你好好活著,自然會看見的?!毙旆蛉酥刂攸c頭,做了這么多,可不是為了要好好活著嗎?等字據(jù)都簽好以后,秦韻對徐夫人道:“你回去準備吧,高敏我?guī)湍憧匆煌怼!薄皩ν庖灿袀€說法,高策那兒你也能交代?!毙旆蛉水敿垂蛳拢\心地給秦韻磕了個頭,說道:“太夫人,三生有幸能與您結交,只求您多保重,咱們來日再會。”秦韻扶她起來道:“來日再會?!毙旆蛉藫]淚告別,臨行前說道:“那些東西都是我自愿贈予太夫人的,來日若賣不出去,不必掛懷,扔了便是?!薄罢l若敢多嘴說什么,我爬也要爬回京城來。”秦韻道:“賣不出去?天下的窮人聽見了,個個都要來打你。”徐夫人破涕為笑:“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薄疤蛉?,咱們來往通信,日久不斷?!薄拔視o您寄濟南特產(chǎn)的?!鼻仨嵭χ溃骸昂?,我也給寄京城特產(chǎn)?!毙旆蛉溯笭枺@次是真的告別了,身影漸行漸遠?!旆蛉嘶氐礁呒遥卟呗犝f高敏沒回來,他當即趕來見徐夫人。“敏敏呢?”徐夫人道:“太夫人很高興,留她住下了。”高策聞,喜不自勝:“太夫人都認可的,那品行自然沒有問題了。”“多謝,你辛苦了。”徐夫人輕嗤:“你別高興得太早,太夫人再看中她,也不能幫她在寧王府站穩(wěn)腳跟,到底還要看她的本事。”高策道:“放心吧,我會叮囑寧王的?!薄翱丛谖业拿孀由希瑢幫醪粫〈??!毙旆蛉它c頭:“也是?!睂幫蹩吹闷鹉悴殴??多半等著你去替他背鍋呢?!拔衣犝f你還讓楊嬤嬤拿了許多東西出去當?”“你不是不支持這門婚事嗎?”高策說著,奇怪地看著徐夫人,似乎在考量她真正的目的。徐夫人平淡道:“她嫁去寧王府我是不好看的,但萬一她生下子嗣呢?”“咱們的女兒剛生下孩子,還是個小子,以后肯定跟他爹一樣入仕為官?!薄叭羰撬幸粋€表弟或者表妹是皇族血脈,那誰敢小看他?”高策捋著胡須笑道:“哈哈,你總算是想通了?!薄暗拇_,我高策的外孫怎么可能是平庸之人?!薄澳惴判陌?,等敏敏成功在寧王府站穩(wěn)腳跟,并生下孩子,我就把她記在你的名下,跟咱們的女兒做嫡親姐妹?!毙旆蛉诵χc頭,垂眸時眼底掠過一道寒光。高敏想做她的女兒,下輩子吧。她可不想膈應自己?!瓕幫醺?。彭桓把打探來的消息告訴了寧王?!捌鹣仁歉呙粜〗阍谕跫音[了不愉快,被徐夫人帶回府去教訓了。”“然后徐夫人備了厚禮又帶高敏小姐回王家賠禮道歉,太夫人很滿意,就留高敏小姐在王家住下了。”“這會徐夫人已經(jīng)單獨回府了。”寧王抓住其中的重點,問道:“送禮?什么禮?”能讓太夫人轉臉和顏悅色,這其中一定有貓膩。彭桓道:“具體的不太清楚,但首飾、古董、字畫,肯定都有?!薄疤阶诱f,光是馬車都有好幾輛?!薄巴跫蚁氯藥椭崃撕靡粫湃及徇M去?!薄吧僬f也有十幾件貴重物?!睂幫跛妓髌蹋瑢ε砘傅溃骸懊魈炷闳バ旒掖蛱揭幌?,看具體都送了哪些東西過去?”“如果都是貴重的……”寧王的眸子一暗,緊接著道:“記下來。”彭桓連忙點頭道:“屬下知道了,明天一定去打探清楚?!比欢麄儾恢赖氖牵诙煲辉?,高策前腳去上朝,后腳徐夫人就收拾細軟,坐上馬車出京了。不僅帶走了自己所有的私房,更是從高家賬面上支走了五千兩銀票。等高策下朝回來,見徐氏不在房里。且平時富麗堂皇的正房,此時一片蕭條,博古架上空蕩蕩的。他心生不好的念頭,連忙問道:“夫人呢?是不是去接四小姐了?”管家回道:“夫人走的時候是這么說的,但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备卟咧钡溃骸翱炫扇巳ネ跫艺埛蛉嘶貋??!惫芗壹泵Ψ愿老氯巳マk。與此同時,高策往里走,尋常貴重的擺臺、落地屏風、墻上掛著的玉石插屏、古玩字畫……通通都沒有了。他心下一驚,連忙道:“快開庫房的門看看?!惫芗业溃骸澳侵挥蟹蛉擞需€匙?!备卟呒甭暤溃骸肮懿涣四敲炊嗔耍仍议_!”管家看情況不對,也不敢耽擱,當即就帶著人砸了鎖。可進去一看,天塌了。里面竟然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袄蠣敗惫芗液韲狄贿欤伎炜蘖?。高策更慘,臉上慘白一片,驚聲道:“完了完了,她來真的了?!薄八龜y款跑了?!薄斑@個女人,她怎么敢?”管家這是吞咽著口水,沒敢說,夫人還從賬面上支走了五千兩銀票。高策無力地坐在庫房里,過了一會,高敏急匆匆地跑來道:“爹,怎么了?”“母親她離家出走了?”高策看著空蕩蕩的庫房慘笑:“昨天她還說典當東西給你置辦嫁妝呢?”“抬了那么多箱東西出去,給你留了沒有?”高敏面色驟變道:“我只有一箱啊,難不成她騙我了?”管家顫抖道:“楊嬤嬤昨天說有一箱最次的,當不了什么錢,丟在門房了?!薄皶粫恰彼男〗愕募迠y?高敏慘叫一聲,立即沖去門房查看。高策聞聲也跟了過去。結果父女倆看著門房里留下那一箱破銅爛鐵,瞬間都心梗了?!斑@是她給你留的……”嫁妝?高敏露頓時一崩潰道:“嗚嗚嗚嗚嗚,她騙我,這些根本就不值錢?!备卟呱硇我换危U些栽倒。管家連忙攙扶著,問道:“老爺,要派人去追嗎?”高敏道:“追,馬上派人去追,她一定跑不遠?!备卟邤[了擺手道:“追到又如何,她是誥命夫人,帶走的也是她的嫁妝……”“到時候反而連累我的官聲?!备呙舨环?,怒聲道:“到底是錢重要還是爹的官聲重要?”高策道:“你懂什么,當然是官聲更重要?!惫芗以僖脖锊蛔×耍÷暤氐溃骸袄蠣?,夫人她臨走時,還在賬面上支走了五千兩銀票,說是……說是去給四小姐辦嫁妝?!薄鞍。。?!”高策驚呼,這會天真的塌了。高家的產(chǎn)業(yè)總共才有兩萬兩左右,一萬兩是房產(chǎn),五千兩是田莊,還有五千兩是日常的嚼用和人情往來啊。這一下……他拿什么支撐偌大的府邸?豈不是要賣宅院,賣地?高策只覺得眼前一黑,癱軟在地。管家連忙攙扶著,高聲喊道:“快請大夫,快請!”彭桓來打探消息,剛進門就看見這一出,連忙問道:“出什么事情了?”聽見外人的聲音,高策強忍著悲痛醒來,戚戚然道:“沒有什么?”“彭長史怎么過來了?”“可是王爺有什么吩咐?”彭桓看了一眼氣憤的高敏,不知道這父女倆都經(jīng)歷了什么?一個看起來快要氣死了。一個看起來快要慟哭流涕了。他嘴角微抽,說道:“王爺聽說四小姐得了太夫人青睞,還在王家留宿了一晚,十分開心?!薄八蕴匾獠顚傧虑皝韱枂枺蛉招旆蛉怂土耸裁炊Y物給太夫人,能讓太夫人這么高興?”“王爺知道了,日后給王家備禮的時候,也好有個參照?!备卟咚查g清醒過來,妻子昨天給太夫人送禮了。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忘記了。他立即看向女兒,問道:“你跟著去的,你看見你母親送了什么?”高敏心虛道:“我只是在府里看見,十幾個托盤都擺得滿滿當當?shù)?,全是珠寶古玩,可貴重了。”“但那時,母親還沒有送過去?!备卟吆荑F不成鋼道:“那在王家呢,你沒有看見?”高敏搖頭:“我當時被支走了?!备卟吡R道:“蠢貨!”彭桓道:“四小姐不知道不要緊,當時有跟去的下人吧,差他們前來問問?!备卟哐垌涣?,連忙看向管家。管家苦笑道:“夫人把她的心腹都帶走了,剩下昨天搬運的小廝,雖然有十幾箱東西,但楊嬤嬤說是拿去當?shù)摹!薄岸曳蛉四菚r已經(jīng)坐轎子走了?!薄八耘艣]有看見,是夫人帶走了那些東西?!备卟邞嵢坏溃骸翱隙ǘ紟ネ跫伊??!薄八@是求太夫人保她呢?!薄胺蚱抟粓觯瑤资炅怂疾恍湃挝?,簡直過分!”“管家,立即帶人去追夫人,她去濟南,應該會住驛站?!惫芗伊⒓慈ソ腥?。彭桓看傻了眼,問道:“徐夫人出京了,什么時候?”高敏口無遮攔道:“她豈止是出京了,她還攜款私逃,把我們高家都搬空了!”高策呵斥道:“閉嘴,她是你母親,不許胡說!”高敏怒道:“難道不是嗎?爹為什么要維護她,她分明是把錢財都搬去王家了,讓王家?guī)退9?!”“她沒有兒子,就是擔心爹會挪用她的錢,她也太自私了!”“爹說她是我母親,可我看她根本沒有把我當女兒,我連王家小姐都不如呢!”高策臉色陰沉,目光十分可怖。彭桓見狀,目光轉了轉,隨即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高大人,您要不去見見王爺,請王爺幫忙出出主意?”“據(jù)我所知,徐夫人的確是搬了不少東西去王家?!备卟哌o拳頭,內(nèi)心被一陣陣涼水潑過,十分復雜。妻子是在求自保!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去找王家。而且還拿了那么多值錢的東西過去。她可以走,但東西要留下來。否則日后他需要錢,向誰伸手?幾十年的夫妻情意,既然她做得出,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走?!备卟呗氏忍Р剑吡顺鋈?。彭桓見狀,連忙跟上。不過臨走前,他叮囑道:“四小姐,您如今是王爺未婚妻,可千萬不要去王家鬧事?!薄叭魜G了名聲,連累王爺,恐對你們的婚事不利?!备呙魬崙嵅黄降溃骸拔抑懒恕N揖退闳ヴ[,王家也不會給我的!”“我就說,明明不喜歡我,為什么要留我住一晚。”“原來是為了掩護徐氏逃跑?!薄巴跫乙蔡^分了?。?!”高敏說著,氣憤地跺腳。等將來她當了貴妃,一定不會放過王家的!……寧王府。寧王聽完事情始末,突然從椅子上起身。他驚喜道:“你的意思是,你夫人為了自保離京,竟然送給了太夫人許多好處,其中就有珠寶首飾,古董字畫等等?”高策點頭道:“現(xiàn)在看來,是這樣的。”“而且也有人看見,昨天與她同去的幾輛馬車都裝滿了,也搬進了王家?!睂幫跖恼?,眼眸異常明亮道:“太好了?!备卟卟幻?,問道:“王爺在高興什么?那些東西可拿不回來了。”“我敢斷,她送的都是她的嫁妝,她有權自己處置?!薄拔覀兏呒?,成不了苦主?!睂幫醯溃骸俺刹涣丝嘀?,但可以拿住王家的把柄?!薄澳慵热徽f那是你夫人的嫁妝,自然是有嫁妝單子對照的,而且王家既然收了,就一定會露出馬腳。”“只要我們掌握證據(jù),參太夫人一個受賄罪,你覺得如何?”“而且東西是抬進王家的,未必就是給太夫人的,萬一是給王茂的呢?”“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誰說得清楚?更何況那群御史最喜歡捕風捉影?!备卟邇?nèi)心一震,也有些激動地握住椅子的扶手。但他很快冷靜下來:“萬一王家不承認呢?”“而且我夫人已經(jīng)出京了?!薄巴跫矣幸粋€問鼎閣,專門幫人寄賣古董玩物,萬一他們家說是我夫人寄賣的?這可如何是好?”寧王道:“這個好辦?!薄澳阒灰玫侥惴蛉说氖謱懳臅?,證明她的嫁妝沒有在寄賣,剩下的事情就容易了。”高策道:“她投奔王家,一定不會寫這樣文書的。”寧王不悅道:“她不寫,你不會仿造嗎?”“以你的丹青之術,會模仿不了她的筆記?”“更何況她去了濟南,王家一時無法求證,只能吞下這個啞巴虧?!边@是讓他造假?高策內(nèi)心一震,猶豫道:“會不會太冒險了,這意味著,要和王家撕破臉。”寧王目光一瞇,冷冷道:“自然不是現(xiàn)在去做?!薄霸蹅兿劝抵惺占C據(jù),能拉攏最好,拉攏不了再說。”“總之東西在王家,你還怕查抄不出來嗎?”高策聽后,當即表態(tài)道:“只要不是馬上去做,我倒愿意一試?!鼻业人业叫焓?,問清楚前因后果,那才更有把握。寧王卻已經(jīng)勝券在握,高興地對高策道:“等王妃生下世子,我便立即上門迎娶敏敏?!薄暗綍r候還請岳父……莫要反悔?!备卟咚闪丝跉?,連忙道:“哪里,以后小女還需要王家多加照顧?!贝_定上了寧王的船,就算著火也不能跳了。只是為何……他的內(nèi)心惴惴不安。就好似……離開的徐氏像一個征兆……一個高家即將潰敗的征兆……不,不會的。高策自我安慰著,身體卻在微微發(fā)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