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捧著那塊已然內(nèi)斂了萬千靈魂光輝的黑色石頭,她的眼神溫柔得如同這虛幻城市最后消散的余暉。
她的丈夫沉默地站在她身邊,眼神同樣充滿了不舍與期盼。
他們一起,緩緩地將這塊承載著金陵城所有犧牲與希望的石頭,捧到了姜槐的眼前。
這一次,姜槐眼中再無一絲猶豫。
愧疚、痛苦、思念、決心……
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此刻堅定的眼神。
他伸出那只布滿裂痕、焦黑的燼骸之手,沒有絲毫顫抖,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那塊溫熱的石頭。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石頭的一剎那,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將他向下拉扯。
腳下的地面瞬間消失,溫馨的小樓、岳秦山的身影、甚至整個金陵城的幻影都在急速遠去!
他感覺自己正墜入一個無邊無際、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淵——那是靈魂的海洋,混沌、無序,充滿了破碎的意識和無主的執(zhí)念。
燃燭者的靈魂已經(jīng)被燼骸燃燒殆盡。
但屬于陸晚吟的靈魂。
還沒有消散!
在徹底墜入黑暗的前一瞬,他最后看到的,是姜柔和她丈夫臉上那如釋重負、飽含著愛與托付的笑容。
那是父母對女兒最后的祝福,也是對他的最終囑托。
“噗通!”
他重重地砸入了冰冷的靈魂之海,激起無聲的漣漪。
周圍是粘稠的黑暗和混亂的靈魂亂流,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撕碎。
但他沒有絲毫停頓,緊緊握著那塊石頭。
此刻,它像是一盞明燈,指引著方向,散發(fā)著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氣息。
他看到了。
在下方更深、更黑暗的亂流之中,有一個微弱的光點,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是她。
“晚吟——!”
他在靈魂層面發(fā)出無聲的吶喊,拼盡全力,朝著那個光點瘋狂地向下游去。
靈魂之海的壓力是難以想象的,每一次向下潛行,都如同背負著萬鈞重擔。
他身上的燼骸鎧甲在這股巨大的壓力和靈魂亂流的沖刷下,開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一塊塊焦黑的骨片剝落、粉碎,化作齏粉,消散在黑暗的海水中。
他不在乎。
疼痛早已麻木,此刻驅(qū)動他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執(zhí)念。
他不能再失去她。
絕對不能!
鎧甲在不斷崩解,露出其下更加殘破的身軀,但他下潛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那個光點越來越近了。
他終于看清了。
那是一個蜷縮著的、一絲不掛的嬌小身影。
她的靈魂是如此純粹,卻又如此脆弱,在混亂的靈魂之海中隨波逐流,仿佛一片無根的浮萍。
她閉著眼睛,臉上帶著深深的不安和迷茫,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當姜槐靠近時,她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姜槐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靈魂深處傳來的情緒。
那不僅僅是恐懼,還有著深深的嫉妒和委屈。
她在嫉妒霜冉,嫉妒墨羽,甚至嫉妒雛雪……
還有那個意外誕生的孩子。
她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自己不配被再次尋回……
“不——!”
姜槐發(fā)出震徹靈魂的咆哮。
他不能讓她再逃避。
不能讓她再沉淪。
他幾乎是燃燒了自己的靈魂,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沖去。
身上的燼骸徹底崩碎,化作漫天塵埃。
他聽到了陸晚吟的心聲。
我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跟不上你的腳步了。
我擔心你走得太快,背負得太重,我怕……
我怕有一天,我用盡全力,也無法再像現(xiàn)在這樣,穩(wěn)穩(wěn)地站在你的身邊了。
但現(xiàn)在......
我并不擔心了,無心菜......
“什么叫做你不再擔心了?。。俊?
“什么叫做!我已經(jīng)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伸出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帶著近乎粗暴的占有欲,狠狠地抓住了那只想要逃離的、冰涼的手臂。
“放開……”
陸晚吟的靈魂發(fā)出微弱而帶著哭腔的抗議,試圖掙脫。
“不可能!!你永遠?。《紕e想離開我身邊!!”
姜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將她拽向自己,用殘破不堪、卻依舊堅固的雙臂,將那具冰冷、顫抖、抗拒的嬌小靈魂,死死地、不容反抗地,擁入了懷中!
他仰天發(fā)出無聲的嘶吼,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悔恨和失而復得的狂喜都宣泄出來。
緊緊抱著她,就像抱著全世界。
懷中的靈魂停止了掙扎,只是在他懷里微微顫抖著,仿佛終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灣,卻又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溫暖。
抱著她,姜槐感覺自己的意識也在迅速模糊,但他死死地守護著懷中的溫暖,任由靈魂之海的上升力量將他們帶離這片黑暗。
……
當意識再次清晰時,姜槐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冰冷的廢墟之上。
腳下是斷壁殘垣,四周是倒塌的樓宇和焦黑的土地。
冰冷的月光灑下,照亮了這座死寂的城市。
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和塵土的氣息。
這里,才是真正的金陵城。
那座在獸潮中徹底覆滅、埋葬了無數(shù)生命的城市。
懷中的觸感是真實的,溫熱的,帶著生命的柔軟。
他低頭看去,陸晚吟的身體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懷里,皮膚白皙,卻帶著一種新生的脆弱。
她不再是靈魂狀態(tài),而是擁有了真實的血肉之軀。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這不是那個強大的“燃燭者”。
甚至不是那個覺醒了死靈系力量的覺醒者。
她是最純粹的陸晚吟。
是那個會在陽臺上對著月光訴說心事的少女,是那個會在教室里對他露出明媚笑容的女孩,是那個……他最初愛上,也讓他虧欠良多的……人類。
是他的愛人。
姜槐解下身上僅存的、破舊的斗篷,輕輕地裹住了她赤裸的身體,將她緊將她緊緊地、溫柔地抱在懷里。
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