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和不明白顧正臣為何帶自己看殺豬,甚至圍上圍裙之后,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顧正臣用錐子刺穿一塊豬肉,然后將繩子摁在里面,再次刺穿,將繩子拉過之后,打了個結,對張和道:“我自入朝七年余,岳父也差不多。這些年來,膽戰(zhàn)心驚、謹小慎微的日子沒少過,現(xiàn)在退下來了,雖然是輕松了,可難免會有一些空落感,失落甚至是焦慮?!?
張和抓起一條豬肉,學著顧正臣的樣子,給豬肉掛上繩:“正常致仕,我泰然處之。可這次,是被人彈劾下來的,多少有些不甘心。”
顧正臣哈哈一笑:“岳父可不是被彈劾下來的,而是被我連累下來的?!?
張和又抓起一條豬肉,問道:“聽說你上朝之前準備了五個笏板,是真的嗎?”
顧正臣點了點頭:“是啊,若不是沒地方掛了,還能多帶幾個,還有曹國公,下手也太快了,也不讓我多踹幾個……”
張和將繩子打結,問道:“為何,你可不像魯莽之人,不要說什么戾氣?!?
顧正臣舉起一條豬肉,站起身來:“岳父就不要再問了,只要知道除爵是我希望做的事就夠了。只是后面,我不會久留金陵,尤其是明年十月時,我會出一趟遠門,時間很可能不短。”
張和看著張培端來了一盆炒熟了發(fā)黃的細鹽,又抱過來一盆用酒抹過的豬肉條然后走開,這才對顧正臣道:“明年十月份,朝廷打算征沙漠了?”
顧正臣微微搖頭,抓起一把鹽,涂抹在了一條豬肉上,嚴肅地說:“不是去打元廷,甚至可以說不是去打仗,總之,一年之內未必能回來,甚至可以說,一年之內應該沒有任何音訊。所以岳父要用這一年時間,學會擔起照顧顧治平與顧家的擔子,包括顧家暗中的一些布置與人手,也會交給你。”
張和心頭一緊:“你要去哪里,為何要離開這么久,水師的船那么快,傳不回音訊嗎?”
暗中的布置與人手,這些都必須沉在暗處。
一旦浮上水面,那也意味著顧家危險了,只能動用最后的手段了。
這都交給自己,說明顧正臣此行危險重重。
顧正臣將豬肉翻了個面,繼續(xù)涂鹽:“岳父想過沒有,我們大戶人家可以殺幾頭豬熏臘肉,可還有許多百姓家入了冬,不能添置新衣,甚至吃不飽。明年出海,如果順利回來,那在五年或十年之后,至少入了冬,百姓能吃飽飯。”
張和皺眉:“我不知道你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讓百姓吃飽飯,你不說,我不問??晌蚁胫?,如果不順利呢?”
顧正臣注視著張和,不茍笑地說:“若是不順利,那整個顧家就托給岳父了。”
張和豁然起身:“那可不行,孩子這么小,你若是有點閃失——”
顧正臣拍了拍手中的鹽:“這是早就敲定的事,所以,岳父這個時候退下來,時間剛剛好?!?
呂常走了過來,對顧正臣道:“老爺,監(jiān)察御史劉允中帶人到了府外,叫嚷著要讓老爺搬家,還說是奉了旨意。
顧正臣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解開圍裙,對張和道:“岳父,現(xiàn)在不空落落了,感到不安、焦慮了吧?沒了官職,不是說沒事做了,這個家,便是最大的事?!?
張和很想說自己更焦慮了,這剛輕松下來,你立馬給了一個擔子,這擔子可比整個國子學還重……
監(jiān)察御史劉允中看著眼前攔路的孩子,冷著臉道:“我有旨意,前來催促顧正臣搬家,你敢阻我?”
“旨意呢?”
馬三寶問。
劉允中沉聲道:“陛下的口諭!”
馬三寶不退讓:“要么你去找陛下補個圣旨,要么等侯爺來,否則,誰也不能擅闖?!?
劉允中傻眼了,為這點破事找皇帝補圣旨?
再說了,皇帝口諭便是圣旨!
“將他給我推開!”
劉允中喊道,身后兩個同僚上前就要動手。
“在我的家門口,欺負我的弟子,這就是監(jiān)察御史的做派嗎?”
顧正臣走了出來,冷笑著問道。
劉允中見顧正臣來了,當即指了指空了的匾額處:“顧百戶,陛下有旨意,你已不是定遠侯,不得居留在這里,牌匾摘了,那就該搬離此處!今日,我便是督促你搬家的?!?
顧正臣走出門,抬頭看了看,對呂常道:“將咱家的牌匾拿出來掛上去?!?
呂常應聲,招呼下人準備梯子,搬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