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沒有說話,走至門口,坐在了門前的木墩上,抬腿晃動著,對跟到門口的秋娘道:“按照朝廷規(guī)制,一年下來一個灶丁繳納鹽課四大引,每一大引上繳之后,鹽場支給一石米,也就是說,你們這小灶戶,一年基礎(chǔ)收入也就只有四石米,折下來大致二兩銀,只靠著鹽課著實不夠吃用花銷?!?
“想要生活過得去,必須有余鹽。一大引余鹽,鹽場可支給兩石米。也就是說,二百斤余鹽才能換一石米,王大灶戶少給了你們一石米,也就是說,他吞吃了二百斤余鹽?!?
“五團一百戶,一百戶里出一個大灶戶,還有九十九戶是小灶戶,王大灶戶能吃你們二百斤鹽,自然也能吃其他人小灶戶二百斤鹽。這樣算下來,一個大灶戶拿走近五十大引余鹽。整個高家港鹽場有八十個團,十六個大灶戶,這就能拿到手八百大引。郭提舉,張副提舉,我這筆賬,沒算錯吧?”
郭臨川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上前道:“這只是揣測之,當(dāng)不得真。再說了,我們鹽場根本沒有什么小灶戶、大灶戶,誰拿私鹽去兌糧,都會支給。這是朝廷規(guī)制,寫明了的,我等不會更改。”
顧正臣呵呵笑了笑:“所以,這孫氏白罵人了,這孩子也說錯了?”
秋娘趕緊走出來,跪到了顧正臣面前:“先前是我胡亂語,孩子的話也當(dāng)不得真,還請官老爺——”
“起來!”
顧正臣將腿放下,厲聲打斷了秋娘。
秋娘臉色蒼白,猶豫了下,接著說道:“我是個潑婦,罵王灶戶是因為他家誤拿了我家一堆草,這誤會已解開了,孩子不懂事——”
顧正臣看向郭臨川,目光冰冷:“看來郭提舉控制灶戶有一套手段啊,不管問到誰,誰都能將錯攬到自己身上。這等手段,隱隱約約令人膽戰(zhàn)心驚?!?
郭臨川不卑不亢:“我雖官微,可也清廉。若定遠侯不信,大可搜查我的家宅。”
顧正臣打了個響指:“關(guān)勝寶,帶人去查一查,記得多敲敲,多踩踩,多問問?!?
關(guān)勝寶領(lǐng)命而去。
郭臨川緊握拳頭:“你竟敢無故搜一個官員的家!”
顧正臣淡然一笑:“是郭提舉為了自證清白,主動提出這種請求,說什么都需要滿足一下。桑桑,將孫氏送回房吧?!?
嚴桑桑攙著孫氏走入房間。
孫甸匆匆走來,看到大灶戶王東成正被軍士帶過來,心頭一顫。
到了家門口,看到門里的秋娘與兩個孩子沒事,這才安心下來,又看向郭臨川,剛想行禮,就被一道身影給擋住了,林白帆指了指前面:“定遠侯在前面,你打算先給一個提舉行禮嗎?”
孫甸吃了一驚,看向顧正臣,驚呼道:“定遠侯?”
緊走兩步,撲通跪了下來。
“草民孫甸,見過定遠侯!”
孫甸重重叩頭。
顧正臣看著孫甸,緩緩地問:“你聽說過我?”
孫甸喉嚨動了動,頭不敢抬,眼皮子向上翻,卻也看不到顧正臣的身影,道:“有一次望潮時,聽北面鹽場的老人說起過?!?
顧正臣呵呵笑了笑:“難得,起來回話吧?!?
孫甸起身,眼珠轉(zhuǎn)動,神情有些異樣。
顧正臣沒有繞彎子,直道:“我今日前來,要查清鹽場的鹽如何成為藺家的私鹽,官員之中但凡卷入這起案件,必死無疑,他——”
抬手。
顧正臣指向郭臨川:“若是郭提舉卷了進來,我會帶走他,交陛下發(fā)落。現(xiàn)在,孫甸你來告訴我,鹽場之內(nèi)——可有分大、小灶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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