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
郎中廖逸、員外郎周滂坐在石桌旁,爭論著什么,眼見禮部右侍郎李叔正不茍笑地走來,趕忙起身行禮。
李叔正看了看兩人,又回頭看了看日頭,嚴(yán)肅地說:“這還沒入午時,你們竟在此閑說,如此懈怠豈不是失職?禮部事如此繁重,若人人如你們二人,諸事堆積,給事中盤查來時,你們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
廖逸、周滂知道這位新的禮部右侍郎從不給人情面。
周滂拱手,道:“李侍郎,我等并非閑說,而是在討論吏部關(guān)于征東大軍的封賞。廖郎中認為,九州筑前的軍功吏部沒去核實,兵部沒去查驗,只憑著定遠侯、衛(wèi)國公的文書便給封賞,不合適?!?
李叔正背過一只手,冷冷地說:“你們是禮部的官,討論吏部的事?”
廖逸見李叔正有些發(fā)怒跡象,從石桌上拿起一張紙,趕忙解釋:“李侍郎,是這樣的,陛下命禮部擬詔書,分別給日本國良成親王與足利義滿,并責(zé)怪偰尚書辭過于軟懦,有失我朝國威。如今偰尚書大筆一揮,改了最初的詔書,陛下大喜??蛇@詔書的內(nèi)容——要不李侍郎看看?”
李叔正接過紙張,抖動了下,低頭看去,一雙眼頓時瞪大起來,紙張距離臉更近了,念道:“倭人屢犯我大明,昨遣四千征東將士滅爾六萬,筑京觀有三。國威已立,兵鋒已收。若爾等宵小之輩不識好歹,則大明將士請命之聲如雷,二百萬大軍壓刀不住,再次征動之日,當(dāng)滅三島,以行天道,威服四方,肅清寰宇……”
直白,簡明。
李叔正看過之前第一版的詔書,寫得也不錯啊。
什么“朕纘承洪緒,統(tǒng)理兆人,海滋山陬,皆我赤子”,什么“東夷小丑,猥以下隸,敢發(fā)難端,雷霆滅之”,讀起來也是朗朗上口。不過相比這偏白話的版本,終究還是缺了點鋒芒。
可問題是,這詔書已經(jīng)不是什么鋒芒了,文縐縐的詞不整了,直接往人眼前亮刀子了啊。這種詔書一旦送到,那使臣還有沒有活路啊……
廖逸見李叔正也倍受震驚,道:“我等在想,若定遠侯當(dāng)真以四千將士屠滅了倭人六萬余,發(fā)去這等詔書自然是沒問題。可若是——定遠侯送來的文書有那么一點點失誤,將六千寫作了六萬,虛報過甚,不說這封賞不合理,便是因此帶來兩國戰(zhàn)爭,那也是個麻煩……”
李叔正抬頭看向廖逸,目光銳利:“你認為定遠侯的報功文書作假了?”
廖逸連連搖頭:“定遠侯的人品我等還是相信,他應(yīng)該不會在這件事上弄虛作假。可,若是下面的人瞞著定遠侯,若是有人故意虛增軍功呢?要知道,這件事事關(guān)所有將士利益,即便有人張口說多了,也沒人會戳破……”
周滂嘆了口氣:“若殺倭六萬,國威已立,即便是詔書中再是嚴(yán)厲、威脅,日本國也得受著??扇魢]立住,咱們送去這詔書,日本國還不為了報仇,頻頻進犯大明沿海之地,日后倭患更甚,如何是好。”
李叔正明白了,癥結(jié)不是詔書的辭上,而是顧正臣到底有沒有殺倭六萬。
不說當(dāng)下沒人能去核對這殺敵數(shù)目,就單單說一點,顧正臣他打完仗了,偏偏不回來,還跑去了山東,這算什么?
給人一種我造假了,需要避避風(fēng)頭的感覺。
山東有什么,他非要去山東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