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是對的,朱元璋不顧官員反對定下的分封之策,其他人都可以反對,唯獨朱標不能。
反對分封之策,本身就意味著違背朱元璋的意志與安排。
朱元璋會怎么想?
我費心費力,為你找來兄弟保護大明江山,都是自家人,還不比外姓人可靠嗎?
你反對我分封,是不是不放心你兄弟,還是說你連兄弟都駕馭不了?
若是如此,怎么放心將天下交給你?
反對成了,老朱心里會多想。反對不成,老朱執(zhí)意分封,諸王怎么想?
朱老二朱樉:大哥,你當年不讓老爹給我修房子,我恨你。
朱老三朱棡:大哥,你當年不讓我在外面好吃好喝帶一群人看風景,差點將我關(guān)在金陵,我恨你!
朱老四朱棣:大哥,你當年不讓我?guī)П蛘?,我偏偏帶兵給你看,你我招惹不起,你兒子我還惹不起了?
分封,對諸王是有好處的,奪人好處,這兄弟還怎么當?對于這種事,朱標看得很清楚,對此事始終緘口不。
朱元璋來回踱步,最后坐了下來,問出了一個極為關(guān)鍵的問題:“若朕執(zhí)意分封,他日你登基,是否會削藩?”
朱標謹慎又凝重地看著朱元璋,回道:“若藩王弟弟不擁兵自重,聽朝廷差遣,無異心,不害封國百姓、官吏,不勾連地方都司,兒臣不會削藩!”
朱元璋冷冷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跟著宋濂他們,你倒是學會了說文官那堆話,彎彎繞繞。朕記得元年時,曾與大臣商議過分封之事,直至三年才確定下來。有次問你漢七國事,你認為曲在七國,當時你就有心提醒朕了吧?”
朱標重重點頭:“父皇,七國之亂,名義上是清君側(cè)、誅晁錯??蓾h景帝誅了晁錯,七國之亂并沒結(jié)束。結(jié)束藩王之亂的不是晁錯的人頭,而是周亞夫的大軍!兒臣不希望有朝一日,藩國成了割據(jù)之地,不聽差遣,更不希望藩王打了清君側(cè)的名義,起兵謀明,刀兵相向!”
朱元璋擺了擺手,心情沉重地說:“你也回去吧。”
朱標行禮離開。
朱元璋一個人坐在華蓋殿中,想了許久。
眼看著封國籌備都在進行之中了,可如今才算看清,分封諸王未必是善策。
雖說自己信任兒子們,可捫心自問,自己造反起家,兒子們就沒幾個效仿的?自己想著兒孫們都可以聽話,規(guī)矩定下了就都聽從了,可現(xiàn)在看不是那么一回事。
規(guī)矩是可以破壞的。
武將破壞規(guī)矩有限,好掌控,畢竟不是出自皇室,沒有振臂一呼,萬民追隨的可能。但藩王破壞規(guī)矩,那可就不好說了,若其在封國邀買人心,哪天在地下挖個坑,造點兵器,然后帶軍士拉壯丁,轉(zhuǎn)眼之間十萬兵,朝廷還真不好辦……
哪怕再多鉗制,再加強衛(wèi)所控制,但只要用藩王屏障大明,就需要給他們兵權(quán)。
如果他們生出“兵權(quán)在手,天下我有”的想法,冒出來個蒯通之類的人物,或被哪個和尚或野心家游說,大明江山還不得亂糟糟?
分封,終究還是需要再思量思量。
李文忠、吳禎也沒追問顧正臣說了什么話得罪了皇帝,等朱標回來之后,兩人便行禮告退。
朱標頗是后怕地看著顧正臣:“你冒著觸怒陛下的危險進,著實令人后怕。日后這種事,萬不可頂撞,父皇若偏執(zhí)起來,孤怕也救不了你。”
顧正臣知道朱元璋的脾氣并不好,只是事到臨頭,這時候不說,又到什么時候去說?
總不能等朱棣去了北平再說吧?
“為國事,顧不了太多?!?
顧正臣嘆道。
朱標臉色凝重:“游歷中都時,宋師就曾論過分封之事,他也不看好分封,認為藩王太強則危社稷,太弱又無法守護邊疆。兩端都不可取,索性不設(shè)藩王最是穩(wěn)妥,也省了多少隱患。孤深以為然,只不過父皇未必如此想。今日你與孤共,或許父皇當真會考慮取消分封。”
顧正臣拿不準。
朱元璋并不是一個好伺候、好預測、好影響的君主,他有些時候缺乏理性的認知,卻偏偏有著不可動搖的自信,自以為這樣做是對的。
分封諸王是朱元璋效仿漢高祖的行為,他還會效仿漢高祖殺害開國功臣,清除武將帶來的威脅。無論是先收拾武將后分封,還是先分封后收拾武將,分封原本是確定的事,殺功臣也是確定的事。若不是自己干涉,德慶侯廖永忠的腦袋早就成骷髏了。
取消分封,意味著朱元璋的許多謀劃都需要推翻重來,他有沒有耐心去做這些事,有沒有對武將忠誠的信心,這都是不好說的事。
顧正臣肅然道:“殿下,封國在外,早晚都會是禍亂。陛下若不改主意,臣愿再次上書陳?!?
朱標苦澀地搖了搖頭:“上書陳,那你可就要得罪諸王了,這事不好公開了說。若父皇執(zhí)意如此,你就莫要再提,日后——再說吧?!?
顧正臣聽出了朱標的弦外之音,所謂的日后再說,那是老朱之后的事。
既然朱標有了決斷,顧正臣便不再多。
虛驚一場的回到家中,母親已備好飯菜,張希婉、顧青青等人也是笑臉相迎,誰也不知道顧正臣去了一趟宮里,在鬼門關(guān)繞了一圈。
顧正臣并沒提起此事,也沒到處跑,待在家里好好陪著家人,又將沐春、沐晟接了過來,徐允恭就算了,他正在國子學進修,沒空出來。
羽林衛(wèi)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