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顧正臣躲在柱子后面打哈欠,早朝實在不是個好東西,讓人困累不已。
戶部在匯報地方情況,可讓顧正臣有些疑惑的是,對于上元縣、溧水縣等地的旱情,戶部提都沒提,似乎這事壓根不存在。
但在句容來金陵的官道上,顧正臣還看到了數(shù)十個無家可歸的流民,流民數(shù)量雖然不多,可距離秋收還有幾個月,在這期間到底會出現(xiàn)多少流民還很難說。
許多百姓家里存不了多少糧食,一茬糧收不上來,很可能就是餓肚子乃至要全家性命的大事。
戶部沒人說,御史也沒吭聲。
隨后是工部事,說的是中都建設(shè)問題。
雖說朝廷停罷中都役,遣散了大量匠人、民工,可中都畢竟還埋著老朱他爹娘,皇城爛尾可以承受,但親爹親娘的陵墓爛尾,那可是會被人戳脊梁骨,這需要大修特修,那爛尾的石頭拿去用,那爛尾的磚頭拿去用……
工部尚書李敏的聲音傳蕩在大殿之中:“陛下,龍江船廠船匠已調(diào)撥到位,只等船塢挖成,便可開工。只是戶部方面,遲遲推脫不給錢糧,臣幾次與戶部交涉,與中書胡相商談,可戶部始終不松口,說建大船乃是亡國之兆,空耗國孥,勞民傷財……”
朱元璋聽聞之后,看向戶部官員:“顏希哲,你反對建造寶船?”
顏希哲出班,道:“陛下,不是戶部不愿給工部錢糧,而是他們索要著實太多,張口便是五萬石糧。臣等以為,打造一艘大福船不過千石糧,可工部竟要耗糧無數(shù),去打造什么寶船,說是海上永不沉沒的堡壘,令人嗤笑?!?
“眼下大海之上,有大明水軍,福船馳騁,海寇望風而逃,何需耗費海量錢糧去打造所謂寶船。若海上有警,五萬石糧可造五十艘大福船,防控區(qū)域之廣,布置之靈活,遠勝于三五艘寶船。故此,戶部不予批給?!?
工部尚書李敏不著急,反正這事是老朱親手抓的事,沒錢糧辦不成,黑鍋也不是自己背。
朱元璋向右微微側(cè)身,目光看向柱子后低頭不語的顧正臣,沉聲道:“泉州縣男,你出來說說,戶部所是否有理?”
顧正臣就知道躲不過去,原以為寶船的事已經(jīng)順利推行,不成想竟卡在了戶部這里,行禮之后,顧正臣看向戶部尚書顏希哲,道:“戶部認為五十艘大福船,勝過五艘大寶船,是因為不知大寶船之強。臣以為,工部應說明大寶船之銳利……”
顏希哲不給面子,當即駁了回去:“工部已將大寶船之事詳盡說明,然戶部不可能支給如此多糧。陛下,臣懇請罷停龍江船廠擴建,以省去人力財力?!?
朱元璋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顧正臣與顏希哲。
顧正臣無奈,走上前,對顏希哲指了指自己腳上的布鞋,詢問:“敢問顏尚書,假若一雙布鞋可行百里路,而一雙皮革靴卻可行千里路。一雙布鞋作價七文,一雙皮革靴作價一百文,你是選擇買十幾雙布鞋,還是買一雙皮革靴?”
顏希哲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靴,對顧正臣說:“這還用問,自然是皮革靴?!?
顧正臣轉(zhuǎn)身看向朱元璋:“陛下,顏尚書寧愿一次到位,花費百文買千里靴,而不愿花費少而買百里布鞋。臣以為,這與顏尚書寧愿耗費五萬石去打造五十艘福船,也不愿花費五萬石打造五艘寶船相悖,愿陛下察其是非,明其表里?!?
顏希哲愣住了,這是在罵自己是非不分,表里不一嗎?
廢話,我是尚書,我能跟你一個小官一樣穿布鞋跑來跑去。再說了,買那么多布鞋也不好帶啊。
朱元璋看向顏希哲,呵呵笑了聲:“大福船可行千里而價低,而大寶船可行萬里而價高。兩者大是不同,戶部在這件事上就不要再阻攔,按工部所請批給錢糧。”
顏希哲無奈,只好行禮答應。
朱元璋看著想要退回去的顧正臣,開口道:“既然你出來了,那就在這站著吧。兵部尚書劉仁,你昨日上了奏折,說寶鈔提舉司出具的初版寶鈔問題太多,不宜使用。設(shè)計那寶鈔的,正是泉州縣男,你們不妨直接說。”
兵部尚書劉仁出班,看了看顧正臣,厲色道:“泉州縣男,你也是獲了朝廷爵位之人,如何不知朝廷威嚴與臉面?寶鈔之用,廣于萬民,傳于海外,事關(guān)國體,豈能如你那般兒戲,堂堂大明寶鈔竟不如巴掌大,豈不是丟了國體?”
顧正臣皺了皺眉,看向劉仁,你一個兵部尚書,沒事找孫子玩去,跳出來說寶鈔提舉司的事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要說也是顏希哲之類的,主管戶部的人才。
“劉尚書高見,不知以劉尚書之意,這大明寶鈔當多大為宜?”
顧正臣拱手。
劉仁哼了聲,張開雙手就在胸前比劃著:“應該這么大,至少比元廷的寶鈔大得多才行,最好是大上一番兩番。這樣才顯得大明之大,元廷之弱小。”
顧正臣看著劉仁近乎滑稽的表演,搖了搖頭,對朱元璋道:“陛下,臣懇請送來五百斤書來?!?
朱元璋饒有興趣,安排內(nèi)侍去準備。
百官議論紛紛,不知顧正臣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