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桓從任昂的話里聽出來了深入骨髓的惶恐,似乎一腳踩空,墜落向深淵。
仔細想想,確實如此。
黃步禹卷走五十萬兩銀鈔可以理解為商人貪婪之下的冒險行徑,可王道亨是戶部侍郎,他往哪里跑?
朝廷抓一個不辭而別的戶部侍郎并不需要先定什么罪證,何況王道亨籍貫記錄在冊,他跑再快,也跑不過八百里加急去。再說了,搬家那也需要一個過程,臨時起意之下倉促搬走,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異常。
還有,消失的人里面還有郭桓府中買下的兩個下人,這可是有契約在的,跑也跑不掉,可偏偏也不見了。
能做到將五十萬兩銀鈔輕而易舉地拿走,能讓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只有——
錦衣衛(wèi)!
若是錦衣衛(wèi)出手了,那就意味著朱元璋出手了,或者說,這一切都在朱元璋的掌控之下,從頭到尾,他都在一旁看著自己這些人自以為是的掙扎、抗爭!
可怕!
恐怖!
郭桓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如同得了什么病癥。
督察院御史徐湛走了過來,看了看郭桓、任昂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頭一沉,道:“開尚書已經(jīng)對趙瑁用了刑,看樣子他是打算在朝會結束之前拿到口供。我們該如何應對?”
任昂邁著沉重的步伐,三步一喘:“應對,呵呵,眼下最好的應對,莫過于找一盆水,拿一塊布,好好擦擦脖子,洗個干凈?!?
郭桓握住拳頭,一拳打在旁邊的柱子上,借助疼痛壓制不安,追上任昂道:“如果這只是你的揣測,錦衣衛(wèi)沒有介入呢,我們豈不是錯過了一次自救的機會?總還是有可能是王道亨貪婪,他本身便是個貪得無厭之人……”
看著不甘心的郭桓,任昂失落地搖了搖頭:“你知道這不可能,在事情還沒到絕境之前,王道亨不可能冒死做事,就像你,沒到絕境之前,依舊懷著僥幸,希望能抓住一線生機。只是——咱們已經(jīng)在網(wǎng)里了,逃不掉的?!?
徐湛聽著兩人的對話,總算是明白過來,大勢已去。
只是,不能就這么認命!
徐湛咬牙切齒:“若是事不為,我們也應該拼個魚死網(wǎng)破,至少需要點起倒顧的烽火,唯有如此,咱們身死,那也是為國盡忠!”
任昂暼了一眼徐湛。
魚死網(wǎng)破的前提是,魚有鋒利的牙齒。
可你看看我,看看郭桓,再看看你自己,誰的牙齒鋒利?
咱們手中的人是不少,可數(shù)來數(shù)去,就沒幾個有鋒利牙齒的,絕大部分都是文官,所有的本事要么在筆桿子上,要么在嘴皮子上,就沒什么人可以撕開網(wǎng)。
就是拉攏的那些武官,他們也只是上不了臺面之人,讓他們平日里幫襯一下,看在錢的份上能辦,可若是讓他們站出來與老朱對著干,估計他們先將大家先干死……
“這不是郭尚書、任尚書,怎么,氣色不太好?”左都御史詹徽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徐湛:“你今日也要上朝嗎?”
徐湛不敢看詹徽,低頭道:“回詹左都御史,上朝旁聽?!?
郭桓看了一眼詹徽,強撐著身體:“這幾日整理賬目,多少有些困乏?!?
詹徽站在郭桓身邊,若有所指地說:“整理賬目是好事,希望戶部的賬目和格物學院的賬目一樣明晰不怕查?!?
郭桓陰沉著臉:“怎么,你想查戶部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