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被一點點踢開,隨后被踩在腳下。
李存義愣愣地看著囚牢外面的李善長,蹣跚上前,腳上的鐐銬拖著稻草,發(fā)出并不高的嘩啦聲。
隔門對望。
李善長看著李存義,他的臉上多出了一個個紅點,似乎被什么刺穿過,微微張開的嘴里,沒了好幾顆牙齒,黑乎乎的雙手顫顫巍巍,黑的不是泥,而是血,仔細看,手指甲全沒了。
這不是刑部的手筆,錦衣衛(wèi)做的。
李存義控制不住地哆嗦幾下,對李善長哀求道:“大哥,我不想死,救救我,再救我一次,就像是以前時候,你最是聰明總有辦法!”
以前?
李善長用一雙老眼看著李存義,微微搖了搖頭:“以前有辦法,是因為你本不該死,遮掩遮掩總能過去!可現(xiàn)在,要殺你的是上位,不是什么御史、給事中、侍郎、尚書!”
李存義一雙爛乎乎的手從牢欄里伸出,喊道:“你是開國第一功臣,是韓國公,你去求上位,就說我知道錯了,我愿意當(dāng)個百姓——”
“夠了!”
李善長沉聲喊道,看著李存義,咬牙道:“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韓國公,只是一介庶民了!現(xiàn)在知道求活了,晚了!”
李存義眼神中透著絕望。
李善長心頭滿是痛苦,搖了搖頭:“你啊,為何膽子如此之大,背著我做這么多事!我不止一次警告過你,不要碰顧正臣,不要碰顧正臣!你為何偏偏不聽!”
“陳寧、胡惟庸、毛驤這三人,可以說都是死在了顧正臣手底下!你有什么本事,敢去接手教主,敢正面與顧正臣較量?你就是個蠢貨,愚蠢至極!”
李存義收回手,退后一步,看著李善長,不多的牙齒磕碰幾下,喊道:“我這樣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
李善長震驚。
李存義悲戚地笑了兩聲:“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瞧不起我!不,你從來都沒有瞧起過我,總認為我就是個無能之輩,是個做不成大事之人!我偏不信,我偏要證明給你看!”
李善長手有些顫抖:“你是我弟弟,親弟弟,我什么時候瞧不起過你,胡說什么!”
李存義抬起雙手搖晃幾下,鎖鏈嘩啦啦作響:“什么時候,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開國之前,上位何等缺人手,哪里都需要人,我原本早就可以鎮(zhèn)守一方,可你舉薦了這個,薦舉了那個,什么時候推薦過我?”
“沒有!一次也沒有!你寧愿讓我碌碌無為,做點不起眼的小事,也不想讓我出頭!開國之后,你成了韓國公,我呢?別人逢迎我,討好我,阿諛我,可我覺得寒心,因為這些逢迎、討好、阿諛都是給你的,不是給我!”
“你看看吳良、吳禎兄弟,他們兩人封侯,為何你成了國公,而我沒有封侯!不封侯,也不封伯爵,那至少給我個大官當(dāng)當(dāng)吧,可你是怎么做的?只給我了一個養(yǎng)馬的小官,六品!你知道六品官站在朝堂上哪個位置嗎?”
“我告訴你,沒位置!”
“每年開春的大朝會時,我甚至只能站在奉天殿廣場上,凄冷的風(fēng)一遍又一遍刮我的臉,我一次又一次地想,我是韓國公的弟弟,憑什么哥哥能在奉天殿最前面站著,而我——只能被冷風(fēng)吹,凍得鼻青臉腫,站得僵硬!”
李善長看著宣泄的李存義,上前道:“你從來沒給我說過這些——”
李存義厲聲打斷了李善長:“不,我說過,我不止一次說過!可你每一次都說,官位乃是陛下所命,你無能為力!虛偽!你扶持胡惟庸,讓他能當(dāng)上丞相,為什么就不能扶一把我這個親弟弟,讓我當(dāng)個尚書,再次也是個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