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瓜這才應下,安排人掃去盤鐵之上的鹽。
二十灶丁,分工明確,有人從一旁搬過木柴生火,有人檢查盤鐵,有人攪拌鹵水,有人拿起了鏟子站在盤鐵不同方向。
林白帆盯著盤鐵看了看,道:“侯爺,這盤鐵有很多裂紋,該不會是壞了吧?”
顧正臣走到屋檐下,道:“這不是壞了,而是被刻意分開。劉總催,這盤鐵分成了多少塊?”
劉十二嘆了口氣,回道:“十塊,兩個灶丁分管一塊。待到需要煎鹽時,二十個灶丁將十塊盤鐵拿出來,拼湊為一個完整的盤鐵,然后拌泥嵌縫,使用蘆辮攔圍,這才能煎鹽?!?
嚴桑桑問道:“這鹽制造出來,很麻煩嗎?”
劉十二點頭:“確實十分麻煩?!?
顧正臣看著忙碌的灶戶,輕聲道:“你應該聽說過,宋時有個詩人名為柳永。”
嚴桑桑蹙眉:“夫君可是說那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柳永柳三變?”
顧正臣嘆了口氣:“那柳永的詩詞里不只有風月,還有這灶戶,他在《鬻海歌》里,這樣寫道:‘船載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熱。晨燒暮爍堆積高,才得波濤變成雪’,要制鹽,何止是麻煩二字可以說得清楚?!?
郭臨川、張尋等人聽聞,默然不語。
海鹽制造的工序不少,需要選擇亭場,也就是一塊空地,需要清理干凈雜草,敲碎土塊,整得平坦,利用潮漲潮落引海水進入亭場之內(nèi),有時也需要配合人工方式運輸海水至亭場。
之后每天清晨,都需要將草木灰撒到亭場中,通過草木灰來吸附海鹽。到了下午時,將粘附有白色小鹽粒的草木灰收集起來,然后鋪灑到亭場的灰坑里,灰坑底部有管道和鹵井相通。
灶丁需要舀海水澆灌草木灰,淋下來的鹵水(即高濃度的海水)便會順著管道流入鹵井之中,鹵井里的水打出來,便是所謂鹽沙。
將鹵水裝桶里面送至這團房之中,拼湊盤鐵,將鹵水倒到盤鐵之上,起火煮鹵,待鹵水將干時,投入皂角數(shù)枚,鹵即結(jié)晶成鹽。
整個過程費時費力,并不輕松。
“這一盤鐵燒下來,可以得多少鹽,一天燒幾盤?”
顧正臣問道。
劉十二回答:“這是大盤鐵,一盤可得三百至四百斤鹽,晝夜不停的話,可燒五盤,制鹽一千五百斤至兩千斤,差不多兩個半時辰燒一盤?!?
顧正臣盤算著。
即便是按最高兩千斤算,一個晝夜只能燒四大引。
一團二十人,一年的鹽課是一百六十大引,這樣算下來,至少需要四十個晝夜才能湊足鹽課,不熬夜的話,大致是八九十天,近三個月,
而這僅僅只是煎鹽一項的時間花銷,沒算其他工序。
鹵水倒在盤鐵之上,隨著溫度增加,盤鐵之上熱氣騰騰,周圍的溫度隨之升高,汗水從灶丁臉上不斷滑落,可忙碌的人沒停過。
大明一年要吃掉五六億斤的鹽,而這些鹽的背后,是無數(shù)人看不到的、一代代悲苦的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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