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森屏牽馬走出晉江城,在城門外停頓了會,回過身看了看城門洞,見無人跟來,才上馬而去。
秦松走在人群里,驟然抬手,然后攙扶起要倒的衙役:“讓你別喝多了,這下醉了吧。”
將衙役放在巷尾,用帷帽蓋在其腦袋上,秦松轉(zhuǎn)身離開。
等衙役陡然醒來,已想不起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想到人跟丟了秦同知會懲罰,索性撒了個謊,說那人出了城騎馬就走了,想來是外地人。
秦信并沒在意,左右不過是個不起眼的人。
惠安縣,縣衙。
縣丞馮遠慮看著沉默的知縣時汝楫,笑道:“原本還擔心姓顧的對咱們動手,誰成想,他也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威風一時,轉(zhuǎn)眼之間便沒了勢,我們也算是躲過一劫?!?
時汝楫重重點頭。
顧正臣沒了權,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可時汝楫有些心事重重,面色凝重地說:“顧知府失了勢,如今府衙誰說了算?”
馮遠慮皺眉:“自然是秦信、吳康兩位同知說了算?!?
主簿衛(wèi)章、典史黃學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到了時汝楫的擔憂。
要知道這些年來,時汝楫能在惠安縣胡來,全仰仗義父唐賢。現(xiàn)在府衙雖然不在顧正臣的掌控之下,可唐賢畢竟已經(jīng)死了。
對于義父唐賢的死,時汝楫并不在意,認得爹又不是親爹,死了就死了。可問題是,時汝楫可以沒了親爹,但不能沒了干爹。
現(xiàn)在唐賢這棵樹倒了,現(xiàn)在得換一棵樹掛繩子。
找誰?
秦信那里門路不好找,雖然此人貪婪,可畢竟這幾年都沒跪舔,突然跑過去,人家未必接受。吳康是個合適的人選,可吳康之前差點被顧正臣送進監(jiān)房,雖然現(xiàn)在保住了,可他不是府衙的掌印官。
時汝楫揉了揉眉心,說:“府衙里若無人照管,以我們做的這些事,不出半年便會鋃鐺入獄。這樣吧,黃學帶禮物去一趟府衙,送給秦信、吳康?!?
黃學有些憂慮:“兩個都送的話,花銷怕是不小……”
時汝楫沒有其他法子,只好將貪來的錢財送出去,以保全性命。
在黃學帶走一批禮物之后,時汝楫回到臥室,確認外面無人之后,才在床尾處移開柜子,將一塊地磚取了下來,拿出里面的木匣。
帶木匣至桌案,時汝楫坐了下來,肉疼地嘆息了兩聲,然后打開木匣,伸出手去拿賬冊。
手觸碰到底,指甲刮碰在木質(zhì)板材上。
時汝楫愣了下,將木匣拉至身前,低頭看去,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至天靈蓋。
我的小本本呢?
時汝楫手開始顫抖起來,空空如也的木匣里,一個紙片都不見了!
這可不能丟啊。
里面記錄著太多太多見不得人的秘密,一旦落在外面,要弄死自己的人絕不在少數(shù)。
時汝楫急忙跑到地磚處去看,里面也不見賬冊。
完了。
徹底完了。
時汝楫感覺天要塌了。
寫賬冊,可不是為了清楚錢財去向,而是為了制衡那些大官。只要你們收了錢,得了好處,那就得多加照拂。
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死了,你也得拖著我的尸體和繩子一起死了。不想同歸于盡,就不能讓自己出事。
現(xiàn)在好了,賬冊不見了!
不說今晚上這筆錢支出的賬沒辦法記在小本本里,自己還可能被人記在小本本里。最令時汝楫感覺到不安的是,賬冊是誰拿走的,又是什么時候被人拿走的!
時汝楫平日里控制縣衙很嚴,不允許任何人不經(jīng)請示便知縣宅,哪怕是說話送禮,也只能在二堂??h丞、主簿等人是不可能進去的,他們跟在身邊多年,干不出這種事。
那會是誰?
時汝楫一點點回憶,最近縣衙里來過哪些人,誰進入過知縣宅。
想起來了。
吳康來過,周淵也來過,再前面一些,唐賢、張九經(jīng)也來過。
唐賢、張九經(jīng)不可能,他們那時候忙著處理唐琥雞飛蛋打的事,哪里有心思下手。
周淵也沒這個機會,他是帶軍士來的,說了幾句話之后就去城外睡覺了。
吳康吳同知嗎?
時汝楫思考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這個家伙當時被張培盯得死死的,抽點空閑跑出來都不容易。后來海寇事了,吳康就沒住在縣衙里,更沒機會動手。
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