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谷倉猶豫了下,問:“你是如何知道我躲在這禪房里,就不怕是鬼?”
顧正臣瞥了一眼楊谷倉,笑道:“倘若真是鬼,下山直接跳下去,飄下去就是了,怎么可能無聊到用手支撐著走路,還在山門之外,故意寫出一個鬼字,這一切都說明,是有人在作祟?!?
“發(fā)現(xiàn)你藏身禪房后院,是因為這古井。這寺廟荒廢多年,轱轆把手之上有一層灰塵,下面不可能一絲灰塵都沒有,很顯然,有人在上面覆了一層灰塵,卻忘記了下面。另外,這古井里面竟然有一片銀杏樹葉,山上可沒銀杏樹,山風也不太可能將銀杏葉從山下一路吹至山頂,又不偏不倚落入井水里吧?!?
“還有這古井繩子,若是多年無人使用,恐怕一拉就斷裂了吧?很顯然,有人使用古井取水。他們搜尋過,整個寺院里,只有這一處井水。是人就不能不喝水,而取水最便利的地方,就是這里的禪房。至于后院沒有你的蹤跡,沒有留下手印,想來是因為你小心翼翼清掃過,本官沒說錯吧?”
楊谷倉驚訝地看著顧正臣,苦澀地搖了搖頭:“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顧正臣將烤好的兔肉撒上鹽,用刀子切開,端給楊谷倉:“邊吃邊說,如何?”
楊谷倉看著眼前香噴噴的肉,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剛想吃,又戒備地看向顧正臣,目光中帶著懷疑,顧正臣見狀也不拆穿,拿起匕首插了一塊肉,笑呵呵地說:“也不知手藝是不是生疏了,我先嘗嘗?!?
楊谷倉有些慚愧,吃了兩口,手下速度越來越快,看得趙海樓、王良等人直吞口水。
“我是清真觀道士,也是個相士,你是知縣,你應該知道朝廷禁止卜筮吧?”
楊谷倉擦了擦嘴,開口道。
顧正臣微微點了點頭。
別看老朱造反之前,呆在破廟里找周德興占卜,結(jié)果是一個“卜逃卜守則不吉,將就兇而不妨”的結(jié)果,從而走上了造反之路。
后來打天下的時候,老朱還是個將軍時,找相士劉日新推命,劉日新給老朱算的是“極富極貴”,老朱埋怨劉日新不告訴自己日后能當個什么官,劉日新無奈,才說出“極富者富有四海,極貴者貴為天子”的話。
老朱信不信卜筮不好說,但老朱在開國之后,對卜筮多少有些忌憚,認為這群人妄禍福,加上開國時期可能相士這一行人才凋零,混吃混喝的太多,業(yè)務能力不過關(guān),就連百姓也看不下去,編了歌謠說相士這一群人:
睜著眼莽謅,閉著眼瞎謅……《百中經(jīng)》枕頭,卦盒兒在手,花打算胡將就。
于是乎,在開國沒多久,老朱就下了旨意:
禁止卜筮。
這一道旨意,直至洪武二十六年才被取消。
若是老朱不取消這一條禁令,估計朱老四也沒機會造反了。
畢竟在朱允炆下旨抓捕朱老四的前夕,關(guān)鍵人物張信他娘就信算命的,告訴張信“王氣在燕”,而朱老四也是靠著一批算命的家伙在民間造勢……
你說老朱要是不取消禁止卜筮,哪來這么多事。
歷史上的朱小炆完全有理由喊一嗓子:爺爺?shù)?,你坑我啊…?
楊谷倉是個算命的相士,朝廷不允許算命了,但民間有名聲,各路找上門的多,開出的價碼足,一來二去,楊谷倉又偷偷“營業(yè)”了。
結(jié)果,錢還沒賺到,先被人告發(fā)了。
楊谷倉為了活命,跑到了武城山中避難。
顧正臣看著楊谷倉,皺眉問:“避難也不需要對自己這么狠,砍斷雙腿吧?”
楊谷倉痛苦不已,咬牙說:“這雙腿,不是我自斷的,而是郭杰砍斷的!”
“郭杰?”
顧正臣豁然站了起來,威嚴地問:“你說的郭杰,可是賀莊的郭杰?”
楊谷倉重重點頭:“沒錯!”
顧正臣有些震驚,沒想到郭杰手中還有這一條案底,問:“為何?”
楊倉谷指向東北方向:“大概四年前,我被郭杰等人發(fā)現(xiàn)蹤跡。最初郭杰等人并沒有傷我,而是將我?guī)У搅松钌街?,強迫挖石灰?guī)r礦,一次礦塌了,我被壓在石頭之下,郭杰見我腿傷嚴重,無法再做事,便用斧頭砍斷了我的雙腿!”
顧正臣握了握拳頭,果然是挖礦嗎?
石灰?guī)r礦,這不就是沖著石灰去的?
雖說石灰這玩意在古代歸入藥材一類,是制作金瘡藥的主藥,瘟疫的時候也會拿出來撒撒,可這玩意能有多少利潤?
藥鋪里總不能進太多石灰吧?
再說了,整個句容,哪怕是整個應天府,又有多少家藥鋪,能進多少石灰?
民間雖說也有刷白墻的,但畢竟數(shù)量不多,廣大百姓溫飽都沒解決,住著茅草屋,用不上這玩意,專賣給富戶,也賺不到幾個錢吧?
何況石灰也不是只有句容有,市場不夠大,利潤不夠厚,這群人費力挖石灰石礦干嘛?
種種問題,令人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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