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驥幾次以精銳騎兵突襲，對方都迅速拉開，并不接戰(zhàn)。

雙方都很清楚：拖下去漢軍一定會垮。

既如此，西原軍又怎會給決戰(zhàn)的機會？

他們沒必要將勝負(fù)賭在一戰(zhàn)之中。

如此，軍隊移動的速度慢到了極點。

“這樣絕不行。”

軍中在商議后，讓出決斷：留下一軍進(jìn)行阻擋拖延、其余兩軍速發(fā)拖延。

“抓鬮吧！”張伯玉道。

“不用抓?！弊湘?zhèn)東搖頭。

他表示，王驥所部以騎兵為重，最不能失，絕不能留下斷后；

張伯玉部，也多由精銳組成，在這樣的危難情境下，可以堅持更久不崩潰。

所以，最適合留下來的，就是他下面的人。

軍隊夠亂、夠雜、戰(zhàn)力也不算很高。

一是犧牲了對漢軍損失最低，二是這樣的部隊現(xiàn)在還能用，再打再跑下去，就真的難說了。

在紫鎮(zhèn)東自已提出此議后，軍議沉默了下來。

王驥看著面前稚嫩堅定的面龐，忽然心頭一動，有些不忍。

“我們換換?！?

他這樣說，并伸手拍著這位少年的肩膀：“把你的人交給我，你走?！?

“為何要這樣安排？”紫鎮(zhèn)東反問。

“你還太年輕了?！蓖躞K嘆息。

這個少年實在太驚艷了，宛如一顆燦星破空，在這個年紀(jì)便能有如此成就。

再多給他一些時間，讓他成長起來，那還了得？

于國于情，王驥不忍看到這樣的少年就此早逝。

“我不能走?！弊湘?zhèn)東果斷拒絕：“這些日子，我與各部早已相知。如果我撤去，必然人心渙散?！?

“殿下那情況不明，兩位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從速決斷吧！”

“走！”

紫鎮(zhèn)東說的不錯，他們確實沒有猶豫的時間。

為了讓王驥、張伯玉部能安然撤離，紫鎮(zhèn)東將兵向西：原本是后撤的，突然改為撲面進(jìn)攻。

宇文拔都、呼延豹等西原將領(lǐng)見紫鎮(zhèn)東如此，讓出判斷：漢軍糧盡，尋求決戰(zhàn)。

“退！”

他們控制好距離，徐徐后撤。

紫鎮(zhèn)東往東走了一個白天，便將部隊停在原地——再往東，對他這支部隊而，太勉強了。

一日后，宇文拔都得到消息：漢軍精銳已西走定陽城。

“我們被騙了！”

“他好大的膽！”

西原諸將又驚又怒，即刻反應(yīng)回來，勢如滔天。

“這只是殘部，一鼓作氣，吃掉他們！”

“分出一部人馬，從南邊急行，將彼部截住?！?

憑借軍力的巨大優(yōu)勢，西原軍攻擊甚猛。

紫鎮(zhèn)東極擅防守。

他將戰(zhàn)場不斷移動到一處一眼看不到邊的麥田。

此前連日降雨，加上軍士踐踏，麥田土已反成了泥濘。

戰(zhàn)馬走在這上面，速度提不上來不說，稍微走得快些，便會傷了馬蹄。

沒有辦法，西原人只能下馬步戰(zhàn)。

削除對方的騎兵之優(yōu)后，紫鎮(zhèn)東將部隊分成數(shù)隊，依次更替作戰(zhàn)。

他自已則擋在了最前端。

呼延豹的又一次進(jìn)攻被紫鎮(zhèn)東擊退。

少年依著搭起的草垛歇了起來，他拔開水壺猛地往嘴里灌了幾口。

“紫將軍?！?

山戎國主提著刀走了過來。

他的腰上纏著繃帶，是因為此前被西原人射中了一箭。

又連日奔波未歇，導(dǎo)致傷口上開始發(fā)炎，使他走路都有些蹣跚。

紫鎮(zhèn)東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還沒到你呢，國主先歇著?！?

“歇不了了?！鄙饺謬鲹u頭：“南邊有敵人的騎兵，看樣子是要繞到我們后面去?！?

紫鎮(zhèn)東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我知道了?！?

“如果現(xiàn)在不走，我們會被徹底包抄，一個人都走不掉?！鄙饺謬鞯馈?

紫鎮(zhèn)東嘆氣：“駐在原地不動，還能抵抗一二；一旦后撤被追上，我軍即潰?！?

這是軍勢，不可逆。

山戎國主道：“讓部分人走?！?

紫鎮(zhèn)東望著他：“部分人走，留下來的人如何會戰(zhàn)？”

“會戰(zhàn)！”山戎國主將刀插在地上，伸手開始解著纏在腰上的繃帶。

他的手在顫抖，他的聲音也在顫抖：“我活不長了。”

繃帶解開，那里是一個漆黑的洞，正往外滲著黑紅的污血。

“我族先是被迫對抗大夏，而后又隨殿下對抗西原?！?

“一旦被圍住，此處我的族人沒有一個能活，西原人不會放過我們！”

他敞著自已的傷口，又從腰間解下一個布袋。

因負(fù)傷故，布袋外已被血染透成黑色，當(dāng)中是一枚金色的紐印。

“這是當(dāng)年大夏天子賜予我主的印綬。”

“我知道漢人看不起我們，認(rèn)為我們是不入流的蠻夷?！?

“可蠻夷也知道恩義！自從降六皇子后，殿下沒有把我們當(dāng)外人，賜我們兵甲、給我們錢糧，拿我們當(dāng)漢人一樣對待……”

他捏著那枚金印，臉上記是胡渣，眼眶里滾出渾濁的淚：“我們生長在莽荒，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進(jìn)并州、如太原，為的就是求一塊肥沃安穩(wěn)的土地、為的就是像漢人一樣能靠自已活著……我們厭倦了這種被人當(dāng)牲口一樣的日子！”

他將金印遞出，送到紫鎮(zhèn)東面前：“你是個了不得的人，像你這樣的人物，在完成天命之前，是有老天眷顧的?！?

“我相信將軍你能殺出去，請你帶走這塊印，告訴殿下：這里所有山戎人，愿用自已的性命，為族人換來一塊肥沃的土地、換來漢人的庇護(hù)。”

渾濁的眼動了動：“如果可以的話，請賜予我的子孫漢人的身份?！?

紫鎮(zhèn)東怔在原地。

山戎國主跪了下去，雙手托起那枚金印。

——嘩！

跟在他身后的貴族……說貴族，其實很諷刺了。

除了甲胄外，他們的羊皮衣已經(jīng)破爛不堪，比起叫花子也好不上太多。

也都跪下。

“我們留下，還有一些沒有活路的人，也會通意留下來斷后的，將軍速速決斷吧！”山戎國主道。

紫鎮(zhèn)東盯著那枚金印，一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