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筆跡端正,字字用力,要把“六如偈”刻進大腦皮層。
她喃喃道:“所有開心的事、不開心的事,都像夢幻、泡影、露電,稍縱即逝,沒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放在心上。吻戲也一樣,不要放在心上。不對,不能想吻戲這件事。你不是夏以桐,是陳輕,陳輕在抄佛經(jīng),為了心靈得到救贖,為了佛祖能感受到她的誠心。不信佛的人,為什么要抄佛經(jīng)?”
她從夏以桐身上抽離出來,身邊的四面光墻變成了廊橋游苑、小徑幽泉,夏以桐閉上了眼睛,去體會陳輕的內(nèi)心世界。
可算是安靜下來了,神神叨叨一晚上,陸飲冰還以為她要出什么事,問她也不說,現(xiàn)在的小朋友真是越來越不省心了。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從自己的ipad本地文件夾里調出了一個視頻,名為《床戲合集》,打開來看也名副其實是床戲,卻不是那種毫無情節(jié)的“動作片”,而是她自己搜集的一些優(yōu)秀演員拍攝這些鏡頭的表現(xiàn)。
明天不出意外應該會順帶拍一點兒半露不露的曖昧戲碼,她本身沒有性經(jīng)驗,每回拍親熱戲之前都要重新揣摩一番,然后對著鏡子看什么樣的表情需要嘴唇張到幾分開,眼睛往哪個角度看會更入戲,手臂和脖頸的弧度全部都要有講究。秦翰林又是出了名的愛美,不定要怎么折騰她呢,她已經(jīng)做好這場戲要拍上三天的準備了,就是不知道夏以桐會不會不習慣?
她應該也沒和女人拍過這樣的戲碼,會不會入戲困難?就算演,應該也會感到不自在吧,要不然把自己的經(jīng)驗傳授給她?
其他演戲經(jīng)驗可以,這樣的……莫名有點羞恥。
于是在拍攝吻戲的前夜,二位主演一個在看《床戲合集》揣摩表現(xiàn),一個在抄寫《金剛經(jīng)》靜心,靜著靜著冥想入了定。
半小時后,夏以桐把《金剛經(jīng)》拋開,用筆在本子上寫對陳輕這個人物,明天的心理活動的理解,她方才想了很多,覺得腦子亂亂的,都是聲音在吵,遂寫下來白紙黑字地理一理。
晚上十點五十,陸飲冰揉揉疲憊的雙眼和臉部肌肉,用u盤拷了一個文件出來,抬頭一看,夏以桐居然還伏在桌上,下筆如飛。她走到夏以桐后面,見她左手邊已經(jīng)有了兩大張密麻字跡的白紙,手里那張儼然也有寫滿的趨勢。
陸飲冰看她正在寫的那段,默念:“我不知道我從小刻的那個木牌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這是師門幾百年下來的傳承,是使命,不能在我這里斷掉。我為了繼承它而生,它也因為我而存在……”
陸飲冰看得正起勁,夏以桐卻咬住筆桿,不寫了。
“你怎么不寫了?”
“不知道怎么往下寫?!毕囊酝┱f,“可能是現(xiàn)代觀念不一樣了,我覺得她為了一個莫須有、是真是假都不能分辨的傳承犧牲了一切,包括愛人,不值得?!?
“你已經(jīng)寫了,你為了繼承它而生,它因為你而存在,血脈相融,為了江山大義,怎么會不值得?”
夏以桐用筆桿點著自己的嘴唇,沉吟道:“可我若是她,我定會選擇愛人?!?
“所以你還沒真正入戲,”陸飲冰說,“演一個人不是讓你站在上帝的角度去批判她,而是從她的角度去真正體會她的心理,假如讓你演一個壞人,你難道還要想:‘啊,這個人怎么這么壞呢,我要是他我肯定不干壞事,我也不想干壞事’,那你演出來的角色就是分裂的,你要想:‘我是個壞人,千真萬確,我為什么是個壞人,作為壞人我應該怎么做?!愕谋砬楹托袨槭求w現(xiàn)你自身想法的,你自己都不認可你自己,還想讓觀眾認可你?”
“唔?”夏以桐皺眉。
陸飲冰屈指在她腦門輕輕彈了一下,她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動作,做得格外順手:“好好給我揣摩,別讓我發(fā)現(xiàn)你角色分裂,小心我翻臉。”
還有“小心我翻臉”也成了陸飲冰的口頭禪,一不合就要翻臉,至今也沒真翻臉過一次,夏以桐雖不懼她威脅,話卻是聽進去了的。
陸飲冰把手心焐熱的u盤放在桌子上,旋即飛快地走開,看都不看她一眼,匆匆扔下一句:“對你明天的戲有幫助,看看?!?
夏以桐聽話地把u盤插|進電腦,打開文件夾。
——《電影電視劇吻戲高清合集》、《電影電視劇女扮男裝(男女)、女女床戲合集》
夏以桐心情復雜:“……”
該不該告訴陸老師,她這些其實早都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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