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拍了!”陸飲冰拍桌子,呼吸急促,努力把那句未出口的“他娘的”咽了下去。
欺人太甚!
“你不能不拍啊?!鼻睾擦旨绷?,把盒飯往桌上一放,那股飯菜的香味就鍥而不舍地一直往陸飲冰的鼻子里鉆,癢得讓人難受。
“秦翰林!”陸飲冰饞得……不,氣得眼帶淚花。
“哎,祖宗哎,我錯了。”秦翰林連忙哄道,然而并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
“小西!”陸飲冰怒吼。
“到!”小西電光火石間抄起了桌上的盒飯扔進了垃圾桶,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將垃圾桶帶離了休息室,緊接著百米沖刺跑回來,關上了門。
秦翰林:“???”
這是弄啥呢?
陸飲冰氣得說不出話,小西負責解釋道:“陸老師正在節(jié)食,不能聞見飯菜的味道,否則會很……”她想了想,說,“……暴躁。”
秦翰林:“……看出來了。”特別暴躁。
他拿著手里的劇本:“我就是想起個事兒,下午不是有你的戲嗎?你看這句臺詞……”
陸飲冰聽完了秦翰林的話,點頭說知道了,秦翰林這才離開,離開之前誠懇地道了個歉,因為他忘了這件事,陸飲冰情緒也調(diào)整好了,說沒關系。
秦翰林一出來,夏以桐就迎了上去,問出什么事了,怎么吵起來了。
秦翰林蔫頭耷腦的:“飲冰不是在節(jié)食嗎?我給忘了這茬,剛才端著盒飯就進去說戲了,把她都給氣哭了?!?
夏以桐一聽,立即扭頭望向休息室的方向,恨不得立刻飛奔到陸飲冰身邊。然而她的腳卻沒有挪動分毫,只能夠用蒼白的語問道:“那她現(xiàn)在怎么樣?”
秦翰林:“心情有點低落,其他還行?!?
他邊嘆氣邊走開了。
夏以桐站在原地,沒有轉過頭,手指用力地揪著自己的褲縫,看著看著眼睛就紅了。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她不知道是在為誰難過。
夏以桐低了一下眼睫,慢慢踱步回到自己的助理身邊坐下,沉默下來。
兩人隔著一扇門,與往來的工作人員,默契地同時低落著,然而一個與她有關,一個與她無關。
吃完午飯,燈光、攝像和道具進攝影棚開始干活。拍電視劇和拍電影有很大的區(qū)別,電視劇和電影的制作周期差不多,有時候電視劇制作周期比電影還要短,一部四五十集的電視劇三個月就能收官,時長卻相差甚遠,電視劇幾十個小時,電影兩個小時。因為電視劇一天能拍十幾場,而電影一天能拍一場就謝天謝地了,有的導演一個星期才能拍完一場,特別磨人,比拍電視劇要辛苦多了。
夏以桐也第一次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拍電影。
秦翰林有意帶她趕緊適應電影節(jié)奏,在開拍前給她說了一段話:“電視劇是靠臺詞去展現(xiàn)人物性格的,電影靠的則是鏡頭語,這兩者有很大區(qū)別,一會陸飲冰演的時候你一定要多注意觀察?!?
夏以桐認真地點點頭,睜大了眼睛看。
今天下午拍的是一場群戲,南方大旱,開倉賑災,賑災銀不翼而飛,天子震怒,群臣簌簌。荊秀身為六皇子,站在幾位年長的皇子身后,他有心避開是非,卻沒人愿意饒他,非要將他置于死地,無奈只得接受任命調(diào)查此案。
他一個不問世事的皇子,在虎狼環(huán)肆的境遇下,如何打消對方的疑心。
“action!”
“陛下駕到!”
朝堂之上,忽聞人聲。
文武百官,黑壓壓的一片,同時俯首,衣袂擦動的聲音整齊劃一。
身著玄色長袍,頭戴九毓冕的楚王從臺階的一邊緩緩上來,威嚴莊重,額前的珠簾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楚王近來身體微恙,扶著侍官的手臂,步子放得輕緩。
“愿大楚千秋萬代,陛下福澤綿長?!卑俟冽R呼。
楚王平抬起左手:“起身吧?!?
“謝陛下?!卑俟俳云稹?
站起來的聲音和跪下的聲音相比,沒那么整齊,有些年邁的老臣,動作不利索,顫巍巍才能起身,比其余人慢了不少。
攝像機推進,鏡頭先定格在楚王臉上,他臉色略有些蒼白,露出淡淡的疲憊,眼下有兩片青黑,顯然是昨夜通宵處理政事所致。
楚王:“寡人昨夜收到加急奏報,說運往南方的賑災銀在吳江水道離奇消失,可有哪位愛卿愿意為寡人分憂?”
眾臣皆低著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遞送眼神。每排站在首位的都是楚國的皇子殿下,鏡頭前浮現(xiàn)出一雙又一雙野心勃勃的眼睛。
夏以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左數(shù)第二位的陸飲冰,她穿了一件青色長袍,身段如青竹,束冠,垂手而立,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朝堂中這么多人,無論其他人氣場多么強,她藏在人群里,也始終是被人第一眼看到的那個。
秦翰林皺著眉頭:“卡。”
夏以桐:“???”
秦翰林拍拍手:“重來一次。”
秦翰林走到楚王的演員跟前,說:“太平了,感覺不對?!彼撌侄?,給“楚王”演示了一遍,“這樣,再來一遍?!?
場記打板,第二次。
楚王先是環(huán)視了一圈臺下的朝臣,嘴角露出一點微妙的譏諷:“寡人昨夜收到加急奏報,說運往南方的賑災銀在吳江水道離奇消失,可有哪一位愛卿……”他停頓了一下,手掌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自己的御座扶手,道,“愿意為寡人分憂哪?”
秦翰林:“卡,眼神不對?!?
場記打板,第三次。
“可有哪一位愛卿愿意為寡人分憂哪?”
秦翰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鏡頭,舉手比了個“ok”。
楚王并非對朝中勢力一無所知,相反,他心知肚明,更想借此機會看看他那幾個兒子都打得什么主意。
鏡頭前,大臣們按兵不動,皇子們一雙又一雙各懷心思的眼睛交替出現(xiàn)。鏡頭短暫地在大皇子臉上定格了一下,他愁眉緊鎖,憂心忡忡,似乎是真的在為賑災一事?lián)鷳n,但嘴角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卻是輕輕地勾起來的。
夏以桐盯著鏡頭里的景象,不斷地琢磨著別人的表演方法。如果讓她演,她會怎么演。
當鏡頭推進到陸飲冰的眼睛時,夏以桐莫名地心跳加速,那不是由于喜歡造成的心跳加速,而是單純的興奮,看向秦翰林,秦翰林搓著手,面色紅潤,比她還要興奮。
俗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大皇子的演員只有臉部肌肉在動,眼睛是死氣沉沉的。
而陸飲冰一開始沒有表情,好像她并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放空在林間的院子里養(yǎng)花種草,澄澈的眼睛里永遠映著一方清潭。當聽到楚王的話時,她的眼睛“活了”,流露出感同身受的悲憫、無奈和哀傷,但這些情緒并沒有停留太久,她微微垂了一下眼,無奈淡去,又釋然,變成了對世外桃源的追求和向往。
今天早上雞下的蛋還沒有撿呢,不知道會不會被什么黃鼠狼給叼去。
敢在早朝的時候開小差,六殿下也是獨一份兒的了。
秦翰林道:“卡,ng,重來?!?
“看見沒?這就是演技,眼神里都是戲?!鼻睾擦终f,“不看前戲,從她的眼睛你就能看出來這下面站的幾個皇子沒一個好鳥,只有她才是真心憂百姓所憂,感同身受地理解百姓的痛苦,但是她天性不愛爭,勢單力孤也爭不了,無奈改而追求內(nèi)心的安寧世界。如果說這副河山要交到一個明君手上的話,那肯定是她?!?
夏以桐:“……既然演得這么好為什么要喊卡?”
秦翰林:“大皇子沒演好?!?
夏以桐心直口快道:“不能剪嗎?”
秦翰林用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夏以桐立馬道:“我錯了?!?
小西上去給陸飲冰擦汗,陸飲冰朝秦翰林那個方向奇怪地看了一眼,這回夏以桐沒再犯錯,注意力驚人地對上了女神看過來的一瞬間,立刻雙手豎起了大拇指,神情激動,那股勁頭就差跳起來搖旗吶喊:“陸飲冰!我宣你??!”
陸飲冰非常受用,心情大好。
她收回視線,想笑出來,但又不想被夏以桐發(fā)覺是因為她,于是兩手握住小西的肩膀,深情凝視著她,忽然綻出了一個燦爛得無以倫比的笑容。
小西:“???”
……瑟瑟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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