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右手端杯,左袖護在杯外,亦對著許母、側(cè)身跪伏在席上,說道:“阿母,我也祝你壽比南山。”
有他兩人帶頭,諸人一起舉杯,包括許季在內(nèi),皆伏拜席上,說道:“祝老夫人(阿母)長命百歲?!?
許母不能多飲,但盛情難卻,喝了一口。許仲殺人亡命,秦干親自下令,命將她帶來亭中,本以為就算不受虐待,也是個受氣的前景。萬沒想到,荀貞居然待她如母,食必先請,睡必先請,凡有所需,不等開口已經(jīng)備好,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落難時的雪中送炭?她越看荀貞越親切,說道:“阿貞,你也喝!”
荀貞笑道:“長者賜,不能辭。諸位,飲盡吧!”
諸人一飲而盡。程偃叫道:“只喝酒有甚意思?荀君,敢與俺拼斗手勢令么?”
手勢令,類似后世的剪刀石頭布,兩人相對做手勢,輸者飲酒。荀貞說道:“看你殺氣騰騰的樣子,與其玩兒手勢令,何如劃拳拇戰(zhàn)?”
程偃不懂:“劃拳拇戰(zhàn)?怎么玩兒的?沒聽說過?!?
荀貞心道:“你沒聽說過就對了。改日將紙牌做出,你還不知會有怎樣驚奇,原來酒令也有這么許多玩法!”劃拳的游戲,他在潁陰時曾教過族人,此時來教程偃,輕車熟路,很快解釋清楚。
諸人聽完,皆興趣盎然。程偃即捋起袖子,來與開戰(zhàn)。他才學(xué),手指不伶俐,不是喊錯失枚,就是口不應(yīng)手,片刻功夫,連輸四五杯。
繁尚不干了,嚷嚷道:“老程!你是不是故意的?借此騙酒?”搶著要與荀貞來。下場一樣,也是連戰(zhàn)連輸。又換杜買、黃忠、繁譚,許季也上來參戰(zhàn)一回,除了繁譚撞上贏了一局,都是全盤盡墨。
學(xué)象棋時,陳褒是頭一個與荀貞對弈的,輸?shù)靡粋€慘,這回劃拳,他學(xué)了乖,不搶著上,在邊兒上細(xì)細(xì)觀察、揣摩,覺得差不多了,上陣挑戰(zhàn),果然與其它人不同,連輸幾局后,慢慢找著了感覺,也能贏上一局半局的了。
荀貞笑道:“總算有人贏我,要不這酒都要被你們喝光了!”
夜色漸至,黃忠取來火把,插在地上點亮。
程偃說狗肉足夠吃兩頓,小覷了諸人的食量和饞勁,半刻時辰不到就吃了個精光,酒還剩下小半。
他喝得最多,已然醉了,跳起身,赤足下席??偣蹭伭巳龡l席子,上首正面坐的是荀貞、許母和許季。左右兩席分別坐了亭中六人。三條席子中間,空出有一塊地方。他便在空地上盤旋作舞,邊舞邊歌:“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
陳褒揮箸,擊打木椀。繁尚拍腿,為之伴奏。
程偃旋舞高歌:“盎中無都儲,還視桁上無懸衣!”
杜買、黃忠、繁譚齊聲和之:“還視桁上無懸衣。”
程偃拔高音調(diào),繼而唱道:“拔劍出門去,兒女牽衣啼。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
杜買三人和道:“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
他們唱的是相和歌,高音慷慨,和音低沉,唱到這里,程偃舞到荀貞的席前,兩臂張開,袖子上甩,身體斜仰,撤步后退。荀貞應(yīng)之起身,舉袖叉腰,上步前舞。
陳褒擊椀呼叫:“旋,旋!”
杜買等亦附和起哄:“旋、旋!”
荀貞不扭捏,說旋就旋,揮袖轉(zhuǎn)足,在空地上旋轉(zhuǎn)起舞,開口歌唱。他聲音清朗,不像程偃悲涼,唱的歌也不似《東門行》悲壯,而是一曲婉轉(zhuǎn)民謠:“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這首歌耳熟能詳,在座的諸人都會唱,齊齊和道:“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民謠唱罷,荀貞舞到許季的席前,甩袖仰身。許季面皮薄,不好意思起來。荀貞撤步后退,再舞一圈,又舞到他的席前。
許母拍了拍許季的胳膊,笑吟吟說道:“阿貞屬你,為何不肯起身?”
許季勉為其難,只得起身。荀貞退回席上,換許季起舞。
這個酒席上起舞、勸舞的過程叫做“以舞相屬”。前一個起舞的跳完之后,邀請下一個人來跳。如果下一個人不肯應(yīng),或跳的時候不肯旋轉(zhuǎn),都是失禮的行為。
肉已無,酒將盡,諸人醺然歡樂。
許季舞未跳完,院墻處傳來“啪”的一聲,諸人去看,見有一人從墻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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