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日永福大長公主這話,正好為壽婉大長公主引出下,壽婉大長公主心下很是感謝了這個長姐一回。如同永福大長公主不大瞧得上壽婉大長公主的柔婉,壽婉大長公主也不大看得上長姐的強橫,除了橫沖直撞,這位長姐還有什么才能嗎?好在,今天長姐做了件好事。永福大長公主隨意一問,壽婉大長公主抓住這時機,嘆口氣,“我也就來娘娘這里,心里才痛快些。孩子們沒一個叫人省心的?!?
太皇太后也不能當(dāng)沒聽到這話,何況,太皇太后身為皇室的長輩,對宗室公主的事也不好不聞不問。但在太皇太后心里,這些家長里短委實不是什么大事。太皇太后一思量就曉得,道,“是不是阿顯又叫妹妹著急了?”太皇太后也知道壽婉大長公主最惜這位長孫。
“可不是么。以前每天晚上都來我這里定省的,昨兒沒來,我以為是有什么事,著人去問才曉得在外頭被人打了,不好意思來與我說。”壽婉大長公主嘆,“都這樣大的人了,還在外頭打架,我呀,一輩子松不了心。可這些話,又與誰說去,只得來娘娘這里,與娘娘和姐妹們念叨一二罷了?!?
永福大長公主哪怕性子直些,也明白壽婉大長公主這是來告狀的。她本不喜這個妹妹,但永福大長公主能在宗室里占據(jù)特殊地位,就因為,她對諸公主們的權(quán)力很是維護。永福大長公主向來幫親不幫理,便道,“誰這么天大的膽子,連大長公主家的長孫都敢打?”
今日,壽婉大長公主對這位長姐幾乎稱上得感激了,她嘆道,“也不一定就是人家的不是。阿顯也淘氣些,隨他吧,外頭吃些苦頭才學(xué)個乖。不然,我倒能護他一時,可咱們都這把年歲了,還能護他一世不成?讓他長些教訓(xùn)也好?!?
不得不說,壽婉大長公主這以退為進的策略不錯。
哪怕就是薛顯有錯,給壽婉大長公主一說,大家竟也覺著,縱薛顯的不爭氣在諸大長公主這里不是什么秘聞,但是想想,這畢竟是大長公主的長孫。就是算起輩份來,薛顯也得給幾位大長公主叫一起姨祖母。就這么叫人給揍了,是叫人心里有些個不是滋味兒。
太皇太后問,“誰打的?壽婉可知為什么打架?”
這就是太皇太后的老辣了,不同于永福大長公主的沖動直接,太皇太后直接抓住壽婉大長公主的疏漏處,剛壽婉大長公主一幅不大知情的受害者模樣??蛇@都能進宮告狀了,太皇太后就不信壽婉大長公主沒調(diào)查清楚。
壽婉大長公主當(dāng)然不缺心機手段,但,她那些心機手段也就是家宅內(nèi)闈上用一用了。相對于能與內(nèi)閣相抗衡的太皇太后,壽婉大長公主的心機城府明顯不大夠。
一句話就問的壽婉大長公主臉上有些掛不住。好在,壽婉大長公主有了年紀(jì),臉皮跟著年紀(jì)長,她仍舊一幅痛心模樣,“哎,都是小孩子爭執(zhí),不值一提。他們先時還一處當(dāng)差呢,同僚,那孩子,我也極喜歡,唉喲,叫什么名兒,一時還想不起來了,就是長得特俊的,先帝贊過的。”
太皇太后不似壽婉大長公主還裝短暫性失憶,什么想不起來的話。太皇太后不會如此作態(tài),太皇太后直接道,“是紀(jì)珍吧?!?
“對對,就是這孩子?!?
“當(dāng)初先帝在位時的確喜他生得俊俏,當(dāng)差亦是勤勉。后來還是先帝為他賜的婚。啊,說來,他定的就是何恭人家的長女。那丫頭,閨名阿曦,說來,我也見過。”太皇太后日里萬機的人,還能記住紀(jì)珍,顯然不會是因為紀(jì)珍本身的緣故。
蘇太后心下思量,江家與自家有姻親啊,江曦的兄長江曄,定的就是自己三叔祖家的孫女。蘇太后又一向是跟著婆婆走的,聽婆婆這話音,蘇太后就曉得婆婆對紀(jì)珍的印象當(dāng)是不錯的。蘇太后笑道,“是,上遭阿曦來宮里給母后請安,咱們都見了的?!彪m不好為紀(jì)珍直接說話,但也得叫壽婉大長公主明白,不能欺人太甚。就壽婉大長公主那孫子,蘇太后這在宮里的都聽說過,極不爭氣,被巾幗侯攆出侍衛(wèi)班的。相對而,紀(jì)玉樹一直名聲不錯,以往也沒聽說過經(jīng)玉樹不穩(wěn)重愛打架什么的。如今兩方?jīng)_突,大家雖然是幫親不幫理,但能在慈恩宮有一座兒的,都不是糊涂人。便是永福大長公主心下都覺著,兩方名聲一對比,紀(jì)玉樹錯在先的可能性不高??偛荒芗o(jì)玉樹突然發(fā)瘋,跑去揍翻壽婉大長公主的孫子。
太皇太后當(dāng)然不會覺著何恭人的私人關(guān)系比壽婉大長公主更親近,太皇太后繼續(xù)問壽婉大長公主,“到底為什么打架,你知不知道?”
壽婉大長公主道,“為兩句話,我翻來覆去的琢磨,也沒覺著這兩句話有什么過錯。”
“什么話?”
壽婉大長公主道,“他倆以前是同僚,都在御前做侍衛(wèi),大街上見著著,阿顯過去打招呼,說了兩句‘紀(jì)兄,好巧。’就這兩句,阿顯便被紀(jì)玉樹一拳揍倒了?!?
饒是帝都稀奇事多,但這般稀奇的,大家還是頭一遭聽聞。
諸大長公主不由面面相覷,太皇太后道,“紀(jì)珍身為御前侍衛(wèi),打人自是不對,但既然并不大嚴(yán)重,也不好立把人下了大獄,叫行云查一查原委。倘他無緣無故就打阿顯,我定不能坐視阿顯這樣被人欺負(fù)的?!庇謫柫藛栄︼@的傷情,令宮人拿兩瓶活血散瘀的藥給壽婉大長公主帶回去。
太皇太后就要著巾幗侯查此事原委,女官捧上今日請見的名冊。每天來太皇太后這里請安的人不知有多少,太皇太后不一定每個都見,一般都是誥命或者宗室提前遞牌子,太皇太后都是想見的見一見,其他的,只好繼續(xù)排隊,或是等初一十五來慈恩宮請安。
太皇太后見這名冊有何子衿的名字,便指了指,道,“正巧,讓何恭人過來,紀(jì)珍是她家女婿,看她可知曉緣故?!?
如此,不過一刻鐘,何子衿就到了慈恩宮。
何子衿多靈光的人哪,紀(jì)珍把人打了,江家卻是早在先前就打聽了永毅侯府薛家一番,知道薛家嫡支近年無甚建樹,全靠壽婉大長公主撐著呢。至于壽婉大長公主,何子衿在慈恩宮也見過好幾遭,何子衿就擔(dān)心壽婉大長公主來宮里告狀。這不,她也就試著遞牌子想著進宮請安,要是遇著壽婉大長公主,正好把事說開,免得壽婉大長公主暗中下黑手。
何子衿恭恭敬敬的給太皇太后請過安,太皇太后賜個繡凳讓她坐了,這才說了紀(jì)珍與薛顯打架之事,問何子衿知不知情。
何子衿就為解決這事來的,一看壽婉大長公主在座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半點兒不含糊,回道,“稟娘娘,臣婦曉得,昨兒阿珍送阿曦回家,還與我說了。哎,說來,年輕人,尤其男孩子,難免氣性大。我都與他說了,當(dāng)初鬼鬼祟祟跟蹤我家阿曦的小廝并不是薛公子派去的,完全是那小廝自己膽大包天,不與薛公子相干的。誰曉得,倆人在街上又打了一架。都年輕,短不了磕磕碰碰的。大長公主這樣的慈悲人,定不會與我們阿珍計較的,是不是?”何子衿一幅笑瞇瞇的模樣,當(dāng)真是把壽婉大長公主氣個好歹。
何子衿不是那等要等人問的性子,她直接就說了,“這事兒,說來話長。有一回,我們阿曦出門看望長輩,因離長輩家近,她也大了,帶上丫環(huán)婆子幾個壯仆,便讓她自己去了。待自長輩家出來回家時,就見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蹤,阿曦以為是刺客呢,就悄悄吩咐壯仆拿下了這鬼祟小子,一審才曉得,是薛公子身邊的小廝。那小廝說,是薛公子著他來打聽我家阿曦的。這也是稀奇,我家來帝都不過一載光陰,我與大長公主只是在娘娘這里偶爾見了幾面,平日間并不得來往,家里孩子們誰都不認(rèn)得薛公子。這可是叫我們家一頭霧水,后來外子落衙回家,得知此事,就將小廝送回,這才曉得,原來都是小廝自己的混賬主意,很不與薛公子相干。阿珍與阿曦的親事,還是先帝御賜的,我們兩家,已是定好了今年要給兩個孩子辦喜事的。也不是我偏著自家女婿,可男孩子,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知道有此無禮之事,哪個心里能痛快。其實,也是趕了個巧,阿珍正為這事氣不過,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遇著了薛公子,為什么不為什么的,可不就打起來了?!?
“要我說,不是什么大事。先時那小廝如此膽大妄為,薛公子總有管教不嚴(yán)之過。要是大長公主嗔怪,我替阿珍給您賠個不是?!焙巫玉频?。
壽婉大長公主并不是不比何子衿會說,主要是,這事兒說起來,實在是薛家不占理。就什么“都是小廝的主意”之類的話,當(dāng)時可以用來搪塞四品小官兒江念,可如今被何子衿在慈恩宮說出來,這話騙得了誰?
便是一向幫親不幫理的永福大長公主都禁不住面露厭惡,覺著薛顯這樣的晚輩實在是給公主們丟人。那江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閨女,又是先帝賜婚,薛顯這種偷偷摸摸打發(fā)人跟蹤人家姑娘的事,叫人家姑娘的未婚夫知道,能不揍他?不揍死他!
好吧,兩位當(dāng)事人的長輩都在這里。
面對面的說了個明白。
太皇太后見壽婉大長公主面有慚色,也沒再多說什么。
何子衿來得及時,在慈恩宮截了壽婉大長公主的和,自然見好就收。想著,回家還告訴閨女,有禮光自己知道沒用,還得叫別人知道才行。像紀(jì)珍這事,要是憑壽婉大長公主一人去說,合著全成紀(jì)珍不是了。江家,是斷不能坐視女婿吃這虧的!
壽婉大長公主實未料到何子衿這般口齒,且這般敢說,壽婉大長公主嘆道,“既是誤會,也便罷了。只是,此事畢竟事關(guān)令千金名節(jié),何恭人還是不要再到處說了。不然,反叫人誤會。”
何子衿笑道,“這與名節(jié)有何相干,不過是有鬼祟之人罷了,我家孩子出門,身邊沒十個八個壯仆,我都不放心的。再者,為名節(jié)二字,咱們女人數(shù)千年來忍氣吞聲的還少了。我看史書,就鳳武帝年間,當(dāng)時有一位名臣,史書中稱文妙舍人的沈拙沈舍人,沈舍人娶妻吳氏。這位吳氏有一樁案子是載入正史的,就是吳氏初入帝都城,為南豐伯之子所玷污。吳氏就是忍不下這口氣,怒而上告,最后,南豐伯府除爵去官。吳氏出身不過商戶女,最后嫁給沈舍人,夫妻二人一樣白頭到老,子孫綿延。可見,世間自有公道。”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