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遞上涼茶,道,“唐叔你暫消消氣,哪里值當(dāng)為些個(gè)流蜚語氣壞了身子?!?
“這要是我干的,有這話傳出去,我也不惱,敢做我就敢當(dāng)!我明明沒干,都以為是我干的!你說,我這不是為人頂缸么!”小唐總管氣惱的很,又說曹太后,“她那事兒,誰不曉得?。‘?dāng)初就把夏神醫(yī)擠兌走了,弄得如今宮里都沒個(gè)好大夫。就有不知多少人家埋怨她呢?!焙篱T富貴之家,別個(gè)不怕,怕死是一定的。夏青城素有神醫(yī)之名,曾服侍過三代帝王,就是帝都城,多少豪門有個(gè)病啊痛的都要請夏青城的,如今夏青城一走,不說別人家,小唐大人就頗有怨,無他,小唐總管的母親都九十幾的人了,這般高壽,小唐總管是孝子,服侍母親極為周到。唐老太太這樣的年歲,最需要好大夫的時(shí)候,結(jié)果,帝都城最好的神醫(yī)叫曹太后擠兌走了。小唐總管每想到此事就一肚子火,這會兒也一并絮叨了出來。
小唐總管嘀嘀咕咕說了一通,說得自己痛快了,還在江家吃了頓飯,這才告辭回家,走時(shí)還說呢,“怎么沒見你家雙胞胎,聽我家夫人說,可有意思了?!?
阿念笑,“他倆今天沒回來,在師傅那邊呢?!?
小唐總管想了想,點(diǎn)頭,“哦,原來是方先生啊。”好奇的跟阿念打聽,“方先生是不是很難說話?嘿嘿,李侯爺過去,都碰一鼻子灰。”
阿念連忙道,“主要是老人家性子耿直?!?
“看你這話說的,李侯爺不耿直了?”小唐壞笑,“不過,方先生懟得真好?!?
阿念:……
小唐總管傾訴之后樂呵呵的走了,阿念的心緒卻愈發(fā)沉重,不管壽康宮之事與小唐總管是否相關(guān),阿念自己也希望小皇帝能與曹太后做一個(gè)切割,只是……從雙胞胎的事情,到壽康宮之事,這兩件事,一件與江侍讀的兒子有關(guān),一件與江侍讀有關(guān),壽康宮與江侍讀關(guān)系不大,但是江侍讀給小皇帝出主意,小皇帝找了太皇太后,然后,韋相與曹家各挨太皇太后一記大耳光。
不論阿念承不承認(rèn),他似乎身不由己又水到渠成的走到了曹家的對立面,甚至,因他給小皇帝提建議之事,他得罪的不僅僅是曹家,恐怕韋相也會覺著他多事了。
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
阿念為官多年,卻是第一次迷惑了。
突然之間,阿念有些后悔讓岳父回帝都任職之事了。
阿念心下不寧,找子衿姐姐商議,何子衿沉吟半晌道,“是不是想得多了?”
阿念道,“我自問處處謹(jǐn)慎,可你說,咱家自到帝都,發(fā)生的這些事,直接或間接的,怎么就把曹家和韋相都給得罪了?”
何子衿也不知為啥啊,何子衿道,“要不,就先別叫爹他們回來?”
阿念道,“這就太可疑了?!?
何子衿敏銳道,“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一系做的這事,何子衿自己就搖頭,“不大像?!碧侍蟛淮笙襁@樣的人。
阿念道,“這個(gè)人,必是一位極精于權(quán)謀之人,現(xiàn)在只得慶幸他與咱們尚無惡意。”一連串的事情太過可疑,但叫阿念自己說,他都不曉得如何入得這局?;蛘撸⒉皇谴巳司种械囊鈭D所在,只是因緣際會,受到一些牽連罷了。畢竟,他官職不高,家世不顯,于帝都委實(shí)算不得一號人。而且,這人手段高妙,阿念如今已不得不站在太皇太后一系了,他深深得罪了曹家,然后,在小于帝面前說了分外之話,以至內(nèi)閣首輔的韋相被訓(xùn)。阿念現(xiàn)在,敢上他家門的就是小唐總管,小唐總管是誰的人,不而喻。
“太厲害了?!卑⒛钹?。
何子衿挑眉,阿念道,“這事雖不知是哪位大人的手筆,但委實(shí)是太厲害了。怪道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帝都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要說阿念習(xí)慣自權(quán)謀利弊考慮,何子衿就偏感性一些,何子衿道,“咱們都是出自好心,只管坦蕩就是?!?
阿念點(diǎn)頭,“幸虧是出自公心,不然,我這心就更不安了?!?
何子衿道,“你心安就好,只是你一定要小心。我不擔(dān)心太皇太后,咱們與小唐大人交好多年,又有朝云師傅的面子,再者,太皇太后并未有惡意。我是擔(dān)心韋相和曹家,你小心著些,曹家不過小人,韋相卻是首輔。你以前不是說過么,陛下極是信重韋相。”
阿念嘆,“是啊?!北虏率裁茨缓笾魇沽耍⒛钌显舛嘧?,韋相與曹家都遭了訓(xùn)斥,阿念這個(gè)多嘴的,怕也落不了好。
只是,阿念未料到,他的報(bào)復(fù)來得如此之快。
阿念很快收到翰林掌院學(xué)士的談話,意思是,翰林院要修先帝在位時(shí)的史書,此事輕忽不得,翰林院里看來看去,此事非江侍讀莫屬啊。因此事比較急,阿念這做帝師的差使不由就暫放一放。
掌院學(xué)士都這樣說了,阿念能說什么。
好在,小皇帝顧念舊情,雖則江先生不再給他講課,還是賞了江先生一些東西,算是感謝江先生這些年對他的教導(dǎo),也全了江先生的顏面。
阿念除了謝恩,能說什么呢。
阿念去了帝師一職,雖則官位上沒什么變動(dòng),但地位上委實(shí)一落千丈,簡直不必宣揚(yáng)諸人也知道江侍讀要倒霉。阿念也算是見識了一番人情冷暖,好在,阿念兩個(gè)小舅子一個(gè)表外甥都在翰林,再者,沈素的親家宋學(xué)士亦是翰林院老人兒。宋學(xué)士精書畫,現(xiàn)在是小皇帝的書畫先生,宋學(xué)士與阿念先時(shí)就認(rèn)識,如此有宋學(xué)士的面子,還有阿冽興哥兒大寶等人,翰林院諸人倒也不敢將輕視擺在臉上。
阿念在衙門日子不大好過,子衿姐姐卻是在太皇太后那里謀了個(gè)新差使,說來,也不是子衿姐姐謀來的。就是不曉得因何緣故,太皇太后想起何恭人來,正趕上太皇太后想尋人說話,索性宣了何恭人進(jìn)宮。說著說著就說到阿念修史的新差使,太皇太后道,“先帝這一輩子,雖只做了十年皇帝,卻是有許多人比不得的地方,尤其心胸寬闊,與仁宗皇帝一脈相承。修先帝在位史的事,挑來選去的,內(nèi)閣薦了江侍讀,我想著,他探花出身,人也正當(dāng)盛年,就點(diǎn)了他?!?
何子衿連忙道,“娘娘與內(nèi)閣諸位大人信任他,也是他的福分。外子嘗與我說呢,別的書不用看,唯史書是必讀的。能為先帝修史,亦是他心之所愿?!?
“是啊?!碧侍蟮?,“天妒英才,奪我愛子?;实勰昙o(jì)還小,二郎他們更小,先帝臨終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們。因先帝英年早逝,許多先帝的事情,先帝在位時(shí)的英明決斷,他們沒來得及看沒來得及聽,就失去了父親。倘這史書修好,看一看這史書,就能知道他們的父親是何其英明的一位君主帝王?!?
太皇太后不禁微微動(dòng)情,“所以,先帝的史書,我是愿意江侍讀來修的。我想,也只有江侍讀沉得下這個(gè)心,能將這套書修好?!?
何子衿連忙稱是。
說到先帝,太皇太后有些感傷,蘇太后亦是濕了眼眶,待一時(shí),太皇太后方道,“聽說你在北昌府辦了女學(xué)?!眳s是換了個(gè)話題。
何子衿如實(shí)道,“我家長子長女年歲相同,倆人自小一道長大,自小吃飯睡覺啟蒙都在一處,唯獨(dú)上學(xué)那日,長子去上學(xué)了,閨女只能在家,閨女問我說她為何不能上學(xué)時(shí),我看她失落模樣,很是不落忍,就想著,天下書院多是供男人讀書科舉的,女人縱不必科舉,但多讀書亦非壞事。只是,女人與男人還不同,故而,課程上要有些差別。”接著,何子衿就將女學(xué)的一些課程什么的,大致與太皇太后說了。
太皇太后聽了,頜首道,“難得你思量的這樣周全?!迸c蘇太后道,“都說北昌府是苦寒偏僻之地,偏僻之地卻有女學(xué),帝都人人說好,在這上頭,卻是不如北昌府的?!?
何子衿忙起身道,“娘娘謬贊了?!?
蘇太后笑道,“咱們老祖宗是從不謬贊的,贊你自然是因著你好?!?
太皇太后道,“是啊,如今大公主和嘉純身邊,教導(dǎo)嬤嬤是盡有的,女先生也請了幾位,不過,還缺一位教她們些強(qiáng)身健體的功夫才好。聽說你功夫不錯(cuò),不由就任大公主和嘉純的武先生吧。”
何子衿有些尷尬,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人,笑道,“我那點(diǎn)兒名聲,竟叫娘娘們都知道了?!?
蘇太后也是抿嘴直笑,道,“皇家女孩兒,不易太嬌弱,偏生宮里規(guī)矩多,我倒是喜歡女孩子活潑些?!?
太皇太后道,“就這樣定了吧?!?
何子衿只得起身應(yīng)下。
就這樣,大家都認(rèn)為江侍讀要倒灶的時(shí)候,嗬,江太太又成了公主的武先生,你說叫人咋說??!那啥,這些鄉(xiāng)下來的土鱉一家也忒會鉆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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