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娘正是為這個氣呢,與沈太爺?shù)?,“你說,孩子們在外頭當差上進謀前程,多不容易啊!咱們這些老家伙,不能幫上忙倒罷了,怎么倒跟著添亂。三丫頭昨兒剛來還說呢,路上就碰到這么不長心的一家子,別人都提醒他們了,國孝呢,不能穿鮮亮衣裳,那一家子傻缺的,硬是不信,說沒事兒。結(jié)果怎么著,進帝都城就給抓起來的。三丫頭他們眼見的,是不是?”問三姑娘。
三姑娘輕輕點點頭,道,“不會這么巧吧?”
“不會?!”何老娘哼一聲,“你等著瞧吧,這么蠢的,不能有第二家?!?
何老娘罵了一通馮親家,也就晌午的時候,馮親家一家就到了,三姑娘一看,嗬,還真是無巧不成書。馮家這會兒都是清一色的灰布衣裳,因剛從大牢出來,一家子蓬頭垢面?zhèn)}惶憔悴,見著何老娘更是十二萬分的不好意思。何老娘沒把先時罵人的話拿出來說,反是一臉皮笑肉不笑的關(guān)切,問道,“親家,這大老遠的,你們怎么來帝都了?”
馮太爺拱手道,“慚愧慚愧,聽說大郎在帝都,我十來年不見兒子,過來看看他可好。有勞親家援手,不然,我們一家子還要在牢里吃苦哩?!?
何老娘跟他沒什么好說了,看他一把年紀頭發(fā)花白灰頭土臉也有些可憐,道,“哪里的話,都是一家子,親家莫客氣?!北惆才胖麄兪嵯慈チ?。
胡文這才說贖人的事,拿出一張馮太爺簽押的文書給何子衿,道,“把馮太爺帶來的東西也都要回來了。銀子也全花了?!?
何子衿看了一回馮太爺簽押的文書,道,“無妨。”
馮太爺也沒什么臉過來跟何老娘說話,洗漱后說身上不好,派了二兒子過來道謝。
馮二老爺是個老實人,就按他爹的話說了,何老娘道,“既是親家身上不舒坦,還是請個大夫過來瞧瞧的好?!泵巳フ埓蠓蛄恕?
馮二老爺連說,“無妨無妨,歇一歇就好了?!?
何老娘雖深嫌馮太爺,可看著女婿的面子,又想老頭兒這把年紀坐了一宿大牢,也真有些不放心,便請了大夫來給馮家人瞧看。
何老娘也不發(fā)這愁,只覺閨女女婿命苦。
待下晌外孫子放學,知道自家祖父來了帝都,馮翼馮羽很是有些吃驚,還是先整理儀容,過去請了安。馮太爺正是沒面子的時候,見著孫子也只裝病,將孫子們打發(fā)了出來。
倒是馮二老爺,這個老實人很關(guān)心倆侄子,拉著侄子問長問短半日,馮翼也關(guān)心的問了一回他叔祖二人連帶一大家子如何折騰到牢里去了。馮二老爺不好意思說,馮二太太端來干果給馮翼馮羽吃,道,“這有什么不好說的!都怪那殺千刀的孟狗子,進帝都城前就聽說了先帝過逝的消息,人家說,全帝都城都在守國孝,勸咱們換上身素凈衣裳。那孟狗子硬說無妨無妨,你二叔想要去尋衣裳他還攔著,非說自己見過天大世面!他見過個屁!一進帝都就給官兵們抓起來了,硬說咱們一家子大不敬!要不是我用家傳的金鐲子換了間干凈的牢室,還不知怎么著呢!”馮二太太道,“多虧親家老太太幫忙,出銀子出力的把咱們撈了出來?!?
“這也是應當?shù)?,外祖母知道咱家出了事,定不會袖手的。”馮翼道,“看祖父身上不大好,二叔二嬸和妹妹沒事吧?”
馮二太太道,“我們都沒事,就是你四妹妹,哪里經(jīng)過這陣仗,在牢里就嚇壞了,托親家老太太的福,請了大夫來,開了安神湯,已讓她喝下睡了?!瘪T二太太說著,又嘆了口氣,“這么丟人現(xiàn)眼的,也沒臉去見親家老太太,阿翼,你代咱們跟親家老太太說一聲,真是麻煩她老人家了?!?
馮翼溫聲道,“二嬸放心吧,有我呢?!?
馮二太太嘆口氣,深覺被親家從牢里撈出來十分丟臉。
馮翼又打聽,“先前也沒收到信兒,祖父來帝都,可是有事?”
馮二太太道,“都是孟狗子攛掇的那位老姨太太,你祖父現(xiàn)下聽不得你二叔說話,只信孟狗子。那孟狗子去州府聽說有人在帝都見著大老爺了,隔天太爺就要來帝都找大老爺。你二叔哪里勸得住,可是,你祖父出門,要是只孟狗子和那位跟著,還不把你祖父論斤賣了!你二叔又是這樣的老實頭,我哪里放心,就帶著你四妹跟著一道來了?!?
馮翼也知道老家的事,他二叔就屬于那種只能在家種田的人,人也老實心善,一直在老家服侍祖父。祖父呢,聽說以前有祖母在的時候是個正常人來著,馮翼長大后就知道他祖父很聽那位孟老姨太太的話。老家稱得上能干的就是他二嬸了,聽他二嬸把事情來由都說明白了,馮翼安慰道,“二嬸也莫氣惱,既來了,只管好生歇一歇。”
馮二太太道,“咱們這么一老大家子都住親家,給親家添麻煩不說,也沒個正頭事。在咱老家,因著要來帝都,夏收也沒顧得上,只得交給你大姐姐家?guī)椭侠砹?。?
馮翼安慰道,“二嬸別擔心了,大姐姐大姐夫又不是外人?!?
馮二太太在家當家做主慣了的,是個俐落性子,嘆,“就是太丟臉了?!?
“人誰沒個意外,何況此事也不是二叔二嬸之故,倒是四妹妹,得好生養(yǎng)一養(yǎng),二嬸多看著四妹妹些,別叫嚇著才好。”
馮二太太深覺侄子明白知禮,她這輩子,一輩子好強,可惜只得四個女兒,沒個兒子,想著以后也就得指望侄子們了。因則這個,馮二太太對馮翼馮羽兄弟很是不錯。
馮姑父天黑才回來,熱湯都沒喝一口就聽說了他爹的事,當下吃飯的心也沒了。何老娘心疼女婿,道,“一天沒好生吃了,趕緊接著吃。親家那里你不用擔心,我請大夫瞧了,大夫說就是有些累,別的沒什么。晚上沒敢燒油膩飯菜,做的清淡小菜端過去,親家吃了一碗粥,兩碟子小菜,并無礙的。你就吃吧,你明兒還得去哭靈呢?!?
馮姑丈繼續(xù)坐了回去,道,“帝都府那里如何料理的?”
何子衿把馮太爺簽押的文書交給了馮姑丈,道,“帝都府那里都料理清楚了。阿文哥親自去的?!瘪T姑丈這顆心才算放了下來,道,“多虧了岳母?!?
何老娘道,“這也是趕巧了?!逼鋵嵑芟胝f一說馮太爺犯的蠢,但疏不間親,當人家兒子,不好說人家老子不是。于是,何老娘口是心非的來了這么一句。
馮姑丈三兩口吃過晚飯,就連忙去看他爹了。
何姑媽跟她娘說私房話問來龍去脈,當著親閨女,何老娘就沒這般客氣了,很是告誦了馮太爺一番,直搖頭,“衙役找家來,我還不知道哪里事呢。虧得有沈親家在,丫頭阿文都機伶,此方把人贖了出來。真是發(fā)愁,女婿這叫什么命啊,一大家子幫不上他則罷了,還這般的拖累?!?
何姑媽嘆,“何嘗不是如此,有什么法子。我得過去看看,太爺這大老遠的過來,定是有事的?!?
何姑媽沒直接回自己院,先是去瞧了回妯娌馮二太太,讓馮二太太好生休息,然后才回的自己院里,馮姑丈正臭著臉憋氣呢。何姑媽見丈夫這般,也顧不得火上澆油了,道,“你就想開點兒吧,好在沒出事,人也平安,還還不得認便宜呢?!?
馮姑丈道,“干脆回老家算了,也不用侯缺了?!彼媸菤鈧€半死,他爹是嫌他事兒少呢。幸而帝都府那里都料理清楚了,不然,這種要命的時候,新君剛死了親爹,他爹就穿紅著綠的在街上晃,這事兒捅出去,他這官兒也不必做了的。
何姑媽道,“你倒是消消氣,太爺過來,可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不過是被那女人挑嗦的?!瘪T姑丈不欲多談此事,問妻子,“到底怎么回事,岳母怎么說的?”
何姑媽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包括胡文夫妻路上遇著馮太爺?shù)氖?,有人提醒馮太爺一家子換衣裳,馮太爺沒當回事,這才被官兵拿下。還有今日衙役上門,如何拿銀子贖人銷案底一事,馮姑丈道,“子衿這丫頭,當真機伶。明兒你拿兩百銀子給她,這事兒虧得她心細,咱們不能叫孩子幫咱們出這銀子?!?
“我知道?!焙喂脣尩溃耙烫謳е值芎退值芗业拈|女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馮姑丈冷笑,“這個你不必理會。”
馮姑丈現(xiàn)下委實沒空料理家里這一攤子事兒,他只是留下心腹在家把孟狗子看好了,不要讓他出去惹事,自己跟妻子得繼續(xù)去給先帝哭靈。
第二日,何老娘算是正式見著了馮二太太,何老娘早聽閨女說過,這位馮二太太為人不錯,也會過日子。馮二太太開口一說話,何老娘就挺喜歡,無他,這人爽俐。
當然,何老娘也見著了那位孟老姨太太,雖是給馮太爺作二房的,年紀委實不算大,比馮二太太還年輕呢,只是,那股子妖調(diào)拿大的勁兒,何老娘瞧的只要翻白眼,還有那位孟太太,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何老娘見著這倆人就惡心,道,“老姨太太不是身上不適么,還是再去歇一歇吧?!?
孟老姨太太笑,“我這已是好了的,昨兒一身狼狽,也沒得過來跟親家老太太說說話,今兒個厚著臉皮過來,親家老太太不要嫌棄?!币环卫夏锲狡鹌阶囊馑?。
“不嫌棄,就是這國孝可是不能涂脂抹粉的,你看我們,誰敢用胭脂呢,只怕犯忌?!币痪湓挵衙侠弦烫兔咸f回去洗臉,后半天也沒再過來。
馮太爺是個軟弱的,孟老姨太太走時還給馮太爺使個眼色,意思叫馮太爺與她一道回去,她在馮家也養(yǎng)出些個性子來哩。馮太爺剛要起身,就聽何老娘道,“親家,咱們這些年沒見,坐下說說話兒唄。”
馮太爺,“好好好?!?
孟老姨太太甩著帕子笑笑,“太爺有了年紀,前兒受了驚嚇,這會兒得回去喝藥了,是不是?”
馮太爺,“是是是?!?
“我看親家面色已是好了,哎,見著親家,我就想起我們那沒福的親家老太太。親家,你還記得我那老姐姐不?”
馮太爺還真不怎么記得了,還是道,“記得,如何不記得呢。”
“記得就好?!焙卫夏锞桶屠舶屠驳恼f起過逝的馮老太太來,馮太爺性子軟,那是對誰都軟。孟老姨太太能拿捏他,何老娘這也不是善茬啊。
因馮太爺這個不爭氣的,導致孟老姨太太vs何老娘,第一局,惜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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