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縣里即定了開辦書院的事兒,何恭對阿念阿冽的功課是一抓再抓,絕不是以往放牛吃草的松懈狀態(tài)了。誰要完不成功課,還要拿戒尺打板子。
何冽抱怨,“屁股都打腫了?!甭犝f學堂上的先生都是打手板的,他爹卻打屁股,何冽倒是不怕打,他就是覺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年歲漸長,何冽也到了知道要面子的年紀啦。
抱怨也沒用,沈氏給他看看屁股,上些藥,安慰兩句作罷。親爹,又不會打壞,挨兩下挨兩下唄。挨兩下若能更用功,沈氏半點兒意見都沒有。沈氏還拿出沈素的例子做對比,與何冽道,“你爹心軟,你是不知道你外公當年,哪兒像你爹這樣打戒尺板子,那是拿這么粗的棍子抽?!鄙蚴线€跟兒子比劃了一回棍子粗細,道,“你命好,你爹舍不得跟你動大棍子,你就知足吧?!?
對比了一下他舅當年的凄慘生活,何冽找到了心理安慰,其實,除了面子上有點兒過不去,他也不覺著啥。主要是這年頭兒,絕不是后世打孩子犯法的年代,這年頭兒,要誰家男孩子沒挨過揍,那才稀罕呢。
鑒于家里男孩子用功,何子衿怕他們營養(yǎng)跟不上,便叫周婆子每日去肉鋪子里買兩幅新鮮豬腦,專門燉來給他們吃。何老娘還說了,“待明年新書院開張,要是你們都考進去念書,咱們一家子就去芙蓉樓吃一頓?!?
何恭糾正,“娘,書院不能用開張來說,得說招生。”
何老娘一撇嘴,“還不是一個意思?!?
何冽問,“祖母,那是不是到芙蓉樓我們想吃什么就能點什么?”
何老娘財大氣粗,“這是自然!”
何冽道,“那我要吃芙蓉樓的大肘子,聽說可香可香了?!?
“成,成?!睂氊惞詫O的話,何老娘沒有不應的。
何恭道,“你先好生念書,考上再說?!?
何冽信心十足,“爹,你就放心吧,我跟阿念哥也念好幾年的書了?,F(xiàn)在更加用功,要是年紀差不多的一起考試,也不一定就比別人不如吶!”
何恭剛要說,有信心是好事,可也表忒自信了啊。奈何何老娘已接口,道,“這話很是。只管用心念書,我看咱家就沒笨人?!?
祖孫幾個說了會兒話,何恭就帶著兩個小的去書房了。沈氏同何老娘道,“昨兒晚鹵的兩個大豬頭,早上周婆子說,骨頭都要酥了。咱家人少,一個也吃不了。我想著,前些日子,多得忻族兄照顧,李大嫂子倒是愛這一口,不如送一個去給李大嫂子嘗嘗?!碧鞖鉂u冷,已到了做醬肉的時節(jié),沈氏如今不在肉鋪子養(yǎng)豬,她都是年初將豬寄養(yǎng)在佃戶家,她出養(yǎng)豬的糠料,每養(yǎng)五頭給佃戶一頭,佃戶也樂意的。這兩天把豬宰了,除了該醬的醬了,沈氏令周婆子鹵兩個豬頭,一個自家吃,一個走人情。
何老娘點頭,“這也應該的。咱們兩家本就不錯,他們兩口子都是厚道人,去吧?!弊远攀弦凰?,當初那事兒,何老娘便不大計較了。而且,斗菊會的事兒還多虧了何忻照顧,何老娘便徹底釋然了。如今也愿意兩家走動的,只是,她輩份高,就是去了,與李氏也沒什么話說。這就看出有媳婦的好處了,何況沈氏與李氏素來關系不差,由沈氏出面兒走動最合適不過。
沈氏笑,“叫兩個丫頭跟我一道去吧,她們也大了,該串串門子的?!?
“這也好?!?
沈氏便令三姑娘何子衿去換衣裳,待兩人換了出去作客的體面衣裳,娘兒三個正要出門,繡坊那邊兒有人來找三姑娘。沈氏便與三姑娘道,“那你就先去繡坊,李大娘找你,興許有事?!狈愿来鋬号c三姑娘一道同去。
三姑娘道,“我與小芬一道也有伴。嬸嬸還要帶東西,沒翠兒跟著怎么成。”
沈氏笑,“放心吧,叫周婆子送我們一程就是?!?
三姑娘這才不說什么,帶著翠兒與夏姑娘去了。
三姑娘帶著翠兒去了繡坊,沈氏攜何子衿去何忻家,何子衿路上還說呢,“不知李大娘這會兒叫三姐姐去什么事兒?”
“總不會是壞事?!鄙蚴闲?,“眼瞅著快過年了,繡坊這會兒最忙。”
何子衿道,“上次去州府,我跟三姐姐還到李大娘的繡坊轉了一遭,比咱們縣的繡坊更大更闊氣?!?
沈氏點頭,“李大娘也是咱們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女人了?!?
何家小戶人家,平日里沒啥大規(guī)矩,周婆子便插話道,“聽說當初李大娘的繡坊還繡過龍袍呢。”
母女兩個皆是驚詫,何子衿道,“不會吧,倘有這樣的大事,怎么能沒聽說過呢?!?
周婆子頗是自得,“李大娘不是那般張揚的人,這要不是我,碧水縣知道的沒幾個?”
何子衿八卦之心頓起,“莫不是有啥內情?”
“內情沒有,我是從羊肉鋪子的啞巴婆娘那里聽來的……”
啞巴還能傳個小道消息啥的?何子衿正納悶兒,就聽周婆子道,“真真正正咱們州府最紅的三喜戲班兒用的龍袍啊,那可不是一般的針線……?!?
何子衿險沒叫周婆子這大喘氣噎死,周婆子憶起當年,“那年,太太剛生了咱們大姑奶奶,咱家老太太還在呢,咱們縣太爺偌大面子,三喜戲班在咱們縣唱了三天大戲。唉喲喲,那個熱鬧喲。咱們老爺還給他家戲班子串了回琴師哪?!?
何子衿問,“難不成那么早李大娘就開起繡坊了?”
“說來她也十分不容易,以前賣過雜貨,在縣集出過攤子,后來才置起鋪子,轉眼三十來年,方有了這份家業(yè)?!敝芷抛痈袊@。
聽周婆子絮叨著,就到了何家,何家門戶上的小子連忙上前接了周婆子手里的食盒,沈氏道,“你先回去預備午飯吧?!敝芷抛颖慊丶胰チ恕?
沈氏是常來的,何忻家下人她大都認識,自從杜氏出了事兒,何忻不令兒媳婦理家,直接將家里的事付與李氏管理,這家下人見著沈氏較往時便更加殷勤了。及至二門,便有婆子接手那食盒,一路將沈氏何子衿母女送到主院兒。
李氏得了信兒,站在門前相迎,“我正想尋妹妹說話兒,妹妹倒先來了。這是帶了什么來孝敬我不成?”
何子衿給李氏見了禮,李氏忙扶起何子衿,一面說著,親自引母女二人進屋。
小丫環(huán)上茶,沈氏接了笑呷一口,道,“也沒什么好的,昨兒個我做醬肉,這不是有豬頭鹵了兩個,我家里一個,給嫂子帶一個來,記得嫂子最愛這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