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細看王氏雙目緊閉、直挺挺不動的模樣,與婆婆商量,“好生邪性,莫不是涵哥兒他娘撞克了什么東西?!?
何老娘道,“不好說,反正瞧著不是病。”
何子衿三姑娘誰也沒見過這個,更說不上好歹。阿念心想,王大娘這不是也鬼上身了吧?
老鬼:……
阿念在心中問,“老鬼老鬼,還在不在?”懷疑是老鬼從他身體出去附了王氏的身。
老鬼:真想掐死這小東西!他以為上身是這么容易的事?。∷先思覜Q定不理會這沒見識的小東西了!
阿念得不到老鬼的回音,以為老鬼真的附了王氏的體,頓時臉色都變了,望了他家子衿姐姐一眼,又沒敢說。
一時,何念急匆匆來了,擰眉臨近了喚王氏幾聲,“阿杏阿杏——”
王氏陡然睜眼,雙手如爪,手出如電,一道殘影就扣住了何念的脖子,用力之大,手背都顯出幾分猙獰來,何念被掐的雙眼翻白,何恭立刻去救何念,誰知王氏力大無窮,雙眼圓瞪,咬牙切齒的掐啊,喉嚨里還發(fā)出“嗬嗬嗬”的聲音。何恭這樣的大男人都掰不開王氏的手,何老娘生怕王氏掐死何念,抄起棒槌對著王氏的后脖頸子就是一下,王氏咚的又倒了回去,沒動靜了。
何念扶著榻險把肺葉子咳出來,三姑娘忙倒了盞茶給何念,何念喝一口,一張嘴嗓子都啞了,“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莫不是給臟東西纏住了?”
何老娘道,“莫急,阿涵去請芙蓉寺的和尚了,叫和尚來瞧瞧再說?!?
王氏突然中了邪,何涵將芙蓉寺的和尚請來也沒用,連朝云道長來了亦束手無策,黃大仙兒也拜過了,王氏仍是老樣子。何念的老娘方氏也急得來了小兒子家看顧這中邪的兒媳婦,常氏過來幫著照看何培培何麗麗姐妹,這幾天,姐妹兩個都是跟著三姑娘何子衿的。親娘突然中邪,饒是何培培大些,也給嚇得不輕。何麗麗就更別提了,因為擔心母親,每天都得哭幾遭。
好在王氏蹦噠幾日失了元氣,隨著人越發(fā)消瘦,便不蹦噠了,只是躺在床上悄無聲息。
方氏瞧著實在懸心,跟次子商量,“著人給你岳家送信兒?!?
常氏道,“弟妹的父親不是他們那塊兒觀里的仙長么,聽說素有些神通么,不如請他老人家過來看看。”這樣,倘王氏有個萬一,也不能怪到何家頭上了。
何子衿還不知道王氏的爹是道長來著,私下跟她娘打聽,沈氏道,“聽說以前只是在家居士,突然有了神通,你王大娘娘家那份兒家業(yè)都是王仙長置下的,也是使奴喚婢的人家了。不過,王仙長聽說要修行,塵緣了斷,已鮮少回家。就是你王大娘回娘家,在家也見不著親爹,得去觀里才見得著?!?
這回去請王仙長就是何涵親自去的,怕別人去沒這面子請不來。
何子衿道,“王大娘倒看不出什么仙氣兒來?!?
“要是有仙氣兒也中不了邪呢。”沈氏十分擔心王氏,這么多年的鄰居且不說,何況王氏又是三姑娘的婆婆,倘王氏有個好歹,何涵就得守孝三年。再則,三姑娘門兒還沒進,婆婆先死了,也不吉利,何念還年輕,倘死了老婆,就不定就要續(xù)娶,對三姑娘而,以后再有什么后婆婆的事兒啥的,更是麻煩。
再說阿念憋這幾天,實在憋不住了,悄悄的尋了他家子衿姐姐道,“老鬼好幾天不說話了,會不會是上了王大娘的身哪?”
何子衿連忙掩住嘴,低語問阿念,“打什么時候沒動靜的?”
阿念很是擔心,“就是王大娘犯病的那天?!?
何子衿想了想,也沒好主意,叮囑阿念,“誰都不要說,他來的奇異,說不定走的也奇異?,F(xiàn)下看不出來,你那會兒可沒像王大娘這樣,看看在說。”
阿念有了子衿姐姐的叮囑,方稍稍放了心。何子衿卻是不放心阿念,時時將他帶在身畔。
王仙長哪怕真成了神仙,親閨女有難,也得下凡來。
王仙長的模樣與閨女王氏大不相同,不知是修行久了還是怎地,確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渾身上下十分潔凈,一身精工細作的八卦道袍,胡子收拾的飄飄秀逸,眉宇中帶著恬靜安然之氣,總之,一舉一動不與凡人同。
甭看芙蓉寺的和尚、朝云觀的道長、以及碧水鎮(zhèn)的黃大仙皆束手無策,王仙長卻是有策的。只是,他時機未到,于是,命身邊的小道童收拾出個干凈房間來,他老人家要先養(yǎng)精蓄銳,明日午正三刻方能作法。
靠!殺人的時候作法!
何子衿瞅一眼王仙長,也瞧不出什么,再看三姑娘,三姑娘正望向何涵,幾日間的奔波焦急,何涵瘦了一圈兒,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憔悴,似是感受到三姑娘的目光,何涵對三姑娘微微點頭,叫她放心。
何子衿自己來歷奇異,何況還有阿念身體里住著老鬼這現(xiàn)成的靈異事件,故此,對鬼神之事也有幾分信的。王仙長做法時并不禁外人圍觀,他老人家的功夫不是鎮(zhèn)壓邪靈,是先請仙姑,問明緣由,再除邪去祟。
王仙長一身本事委實令人大開眼界,盡管何子衿瞧著不大靠譜,但也不能揭露其中秘密。王仙長兩指夾一黃符紙,嘴里念念有詞幾句,再將拂塵耍的眼花繚亂,頗有江湖騙子氣息的啪的將黃符紙往地下一拍,里頭便有一行字。
王仙長閉著眼睛將黃符紙往外一遞,他身邊服侍的小道童連忙雙手接過,遞給何念,道,“這就是仙姑法旨?!?
何念打開一瞧:祟靈,東十五步。
往東十五步是何家的東配房,何念連忙過去,一看,正有個黃鼠狼在東配房墻根兒打洞,不待何念過去,何涵一腳飛過便黃鼠狼攆成了一張皮,只聽屋里王氏一聲尖叫——
之后,就沒動靜了。
當然,王氏不是死了,是好了。
王氏人是消瘦憔悴許多,但神智精神是恢復如初了,大家都連連念佛,更贊王仙長法力不凡。
何子衿雖然覺著王仙長有些裝神弄鬼,但王氏的確是好了的,何子衿悄悄問阿念,“老鬼還在不在?”
阿念剛搖頭,何子衿感嘆,“他可能是真走了?!?
阿念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兒,何子衿笑,“趕明兒有空咱們?nèi)R里上柱香,好不好的,總是一番緣法。”
阿念笑,“也好。”
兩人商量著給老鬼去燒香,老鬼心下覺著有幾分受用,也不再憋氣了,實在是憋這幾日沒動靜,說是將阿念鬧的有些提心吊膽,但他老人家把自己憋的夠嗆。這會兒不堵氣了,老鬼一語驚人,道,“那個王仙長,是在裝神弄鬼?!?
要不是阿念早習慣了身體里有人與自己對話,非尖叫出來不可,他臉色一變,何子衿忙問,“怎么了?”
阿念別別扭扭地,“還在?!边@回省得燒香了。
老鬼與阿念道,“那黃鼠原是他訓練好的?!?
阿念問老鬼,“可王大娘……”
“這都看不出來?”老鬼道,“上輩子王道士就靠這一手裝神弄鬼做了道錄司的頭目,后來與弟子反目,方被揭露出來?!?
阿念仍是不解,“王大娘是真的中了邪啊?!?
老鬼冷笑,“黃鼠即是王道士的,王氏的樣子自也是裝的?!?
阿念都不能信,他是親眼見王氏撞邪的模樣,真真兒的啊。不過,他還是與子衿姐姐說了。何子衿倒是很容易接受老鬼的解釋,與阿念道,“約摸是王道長想拓展業(yè)務領域,才叫王大娘配合他裝一裝吧。”
阿念贊嘆,“王大娘好會裝啊,我都沒看出她是裝的。”
何子衿心道,甭說你沒看出來,她也沒看出來呢。
不過,既然王氏“大安”了,這也是好事。
何恭家也痛痛快快的吃了頓飯,說到王仙長的法力,自何老娘到沈氏都是極佩服的,倒是何恭自詡念書人,圣人教誨,子不語怪力亂神。對王仙長這種神神道道,是極為唾棄的,也不準阿念何冽去信。
尤其何恭私下同沈氏道,“以往我只聽說涵哥兒的祖父是道士,不想竟是江湖術士,裝神弄鬼,要早知這樣,三丫頭這親事真得細思量一回?!比缃裼H事定了,他是守諾君子,自是不能反悔的,但也很煩王仙長的樣子。在何恭看來,和尚念經(jīng),道士念經(jīng),這便是本分,若同什么神神鬼鬼的弄到一處,便失了本分,入了邪道!
沈氏知丈夫是個執(zhí)正的性子,恐怕就是鬼站他跟前,他也不信這是鬼。王氏笑,“天下也難免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兒,你看王嫂子,虧得有這么個神道人來,不然王嫂子有個好歹,可算怎么著呢?!?
何恭哼哼兩聲,“總之以后切不能與這種神神道道的多來往,想燒香往芙蓉寺燒幾柱便罷?!?
沈氏笑,“知道了?!?
原以為王氏這就好了,不想王仙長一走,王氏又犯了兩回,何老娘沈氏聽說都過去探望,瞧著何念何培培的面色就有些不對,尤其何培培,看著三姑娘的眼神十分仇恨,婆媳兩個只當她小姑娘家焦心母親的病罷了。及至兩次將王仙長請回來給王氏去祟,何培培是個直性子姑娘,她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了,說何涵,“外公都說了,咱娘與三姑娘的八字相克,娘每每犯祟,就是三姑娘八字不好!你這樣!是不是看她克死咱娘,你就痛快了!”
何培培此話是當著何老娘沈氏的面兒說的,何子衿三姑娘也在,何子衿是來看熱鬧的,她覺著王家父女實在是演技派中的實力派,很值得一觀。三姑娘則是隨著何老娘沈氏來看望未來婆婆的,何培培驀然爆發(fā),何老娘沈氏險驚個跟頭,三姑娘臉色微微一白,繼而平靜下來,一雙寧靜無波的眼睛望向神色激動雙淚橫流的何培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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