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沒進去,她躲在門口偷聽……嗯,這種行為當然不大好,不過,何家小戶人家,也沒啥大規(guī)矩講究,更無人譴責何子衿這種不大端莊不大光明的行為。于是,何子衿就大大方方的偷聽了。結(jié)果,她硬是……啥都沒聽到。
并不是屋里人說話聲太小什么的,實在是她去的時候,人家已經(jīng)把重點說完了。只聽得何老娘一聲長嘆,拍著桌子,硬梆梆道,“丟人現(xiàn)眼辱沒祖宗的王八羔子,死的好,留在世上也是禍害!”
何子衿:可見關(guān)系不好是真的啊!
何老娘道,“阿余,你找身子衿她姑小時候的衣裳給她換,哎……先給她洗洗干凈再換,別臟了衣裳……哎……”又是一聲嘆息。
何恭是個細心人,道,“這大遠路的找來,定已餓了的。嬤嬤去拿衣裳,子衿,你去廚下看看可有吃的拿些來?!焙巫玉圃陂T外偷聽,技術(shù)不到家,何恭早瞧見她了。
何老娘還在思量娘家的事,沒空理會何子衿,何子衿跑去找周婆子要吃的了。廚下倒是不缺吃的,只是,周婆子道,“爐子上燉著大奶奶的黑魚湯,灶上還沒升火,東西有些涼?!?
何子衿踮腳瞧了半日,見還有些剩下的白米飯,道,“現(xiàn)煮粥怕要許久,煮一點泡飯吧!”做為一生二世之人,她還是很有常識的,那位三姑娘的模樣,叫人見了就覺可憐,瘦巴巴的看不出模樣來。若不說是個姑娘,何子衿都不能信。趕了遠路的人,或者是餓的狠的,都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也不要吃得太油膩,不然是要撐壞腸胃的。據(jù)說偉大詩圣杜甫,就是給牛肉撐死的。
周婆子也是何家的老人了,年紀比何老娘年輕幾歲,三十上下,不是苦命人也不會賣身為奴。不過,周婆子覺著自己運道不錯,何家不是富戶,也吃穿不愁。在何家呆久了,知道的事兒就多,偏生周婆子還有個碎嘴的毛病。何老娘是很煩周婆子這碎嘴的,倒是何子衿喜歡聽周婆子叨煩,一來二去的,周婆子算是找到了知音。只見她一面升火一面八卦,“唉,真是躲都躲不開,到頭來,還是要連累咱家?!?
何子衿立刻道,“嬤嬤怎么這般說,舅老爺為人不好嗎?”引逗著周婆子往下說,其實依周婆子的碎嘴,不用人引逗她都要說的。在水缸里舀一瓢水添鍋里,又下了米飯下去,周婆子道,“豈止是不好!虧得太太剛強,要不一家子得給他坑了!做生意是賠是賺的,運道不好,賠了銀子,明白人也不會說啥。倒是這位舅老爺,自己賠了家業(yè)不思進取,趁老爺過逝時發(fā)喪出殯,他過來幫忙。話說的十分漂亮,可待他忙幫完了,連大姑奶奶的小銀釵都不見了。老爺活著時有幾件袍子,都是極好的皮料子做的,全都給翻出去賣了。這樣的人,如何能來往得起?不是親戚,倒是個賊!”
何子衿聽的嘆為觀止,不過,更奇葩的在后面,“舅老爺這樣的,說來還算好的。聽說那位順老爺更沒個臉皮,好吃懶做不說,先時仗著有個標致模樣,聽說還跟有錢寡婦不清不楚,靠女人養(yǎng)活。”
“作孽哦。”灶里的火焰映的周婆子臉頰微紅,周婆子感嘆,“舅老太爺可是再講究不過的人,怎么就修來這等不孝兒孫哪!真是作孽哦!要不都說呢,這妾生的孩兒就是不成!品性差!聽說在以前古時候,妾室生的孩子都不能算主子,只能當奴才使喚!可見古時定的規(guī)矩也是有道理的。”
何子衿問,“這么說,舅老爺還是庶出啊!”
“可不是么?!敝芷抛訐P一揚下巴,“咱們太太是大房生的,正出?!?
那就難怪關(guān)系不好了,何子衿聽了滿耳朵舅老爺家的八卦,及至泡飯煮好,就跟周婆子一并送了飯過去。
三姑娘這會兒也洗漱干凈了,何子衿頗是嚇了一跳,不同于先時看不出模樣的小叫花子樣,三姑娘雖仍是瘦瘦巴巴營養(yǎng)不良的模樣,可這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梁……俄了個神哪,只要長眼的都得贊一聲:好相貌!
何子衿自認為長大后也是個美人,可她也得承認,恐怕她是比不過這位三姑娘的。
何老娘仍是陰沉個臉,見飯來了,對著三姑娘一抬下巴,就差說一聲“嗟,來食”了。好在何老娘無此文化,不過肢體語已足夠清楚,她道,“用飯吧!”
三姑娘悶不吭聲的坐下,抓起筷子對著熱騰騰的泡飯吞了兩口口水,攪了攪,低頭認真吃起來。
三姑娘也不怕燙,很快吃光了一碗,額角沁出汗來,鼻尖兒亮亮的。何老娘皺眉,“暫先吃這些,慢慢來,一下子吃多會撐壞的?!?
三姑娘“嗯”了一聲。
何恭道,“子衿,帶你表姐去你屋里玩兒吧,教表姐認認路,以后就住一起了。”
何老娘打斷兒子,“暫叫三丫頭住我這兒!認路的事以后再說,子衿回去吧?!庇謱喂У溃懊鲀簜€你去豐寧縣一趟,看看到底如何了!”何老娘的意思,根本不想留娘家侄孫女長住的。
何恭是個老好人,想說什么,礙于老娘的臉色,也沒敢說,就帶著閨女回房了。
何恭與沈氏道,“孩子怪可憐的,比子衿大四歲,才剛比子衿高一點點,瘦巴巴的,見著泡飯跟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沈氏是做母親的人,也嘆口氣,問,“母親怎么說?”
何恭道,“母親叫我明天去豐寧縣打聽打聽,到底舅家出什么事了?!?
“豐寧縣離咱們這兒雖不遠,可若沒事,不至于叫侄女這樣小小年紀一個人大老遠的搭車找來,你一人去我再不放心的。不如問問隔壁念族兄可有空,你們一道去,再帶上小福子,這樣也有個伴。如何?”沈氏想到何老娘娘家這一團亂麻,真不樂意丈夫出門。
何恭道,“成,我這就去念大哥家問問?!?
何恭起身去了,何子衿跟她娘說,“祖母待表姐很冷淡,比對我可差遠了?!笨梢姾卫夏锸钦娴膮捔四锛?。
沈氏嗔她,“這怎么能一樣?”一個孫女,一個侄孫女,遠近一望便知。何老娘又不是會偏心娘家的人。而且,何老娘是真的冷淡,傍晚一家子用飯時都沒叫三姑娘出來見人,沈氏面子上想關(guān)心兩句,見何老娘沒吭氣,沈氏便識趣的不說什么了,只是私下請托余嬤嬤好生勸老娘寬心,莫為這事煩惱。
何老娘自己也不想為娘家的事煩心,那些事對于何老娘就是舊事,她現(xiàn)在兒子中了秀才,孫子孫女活潑討喜,干嘛要為娘家同父異母的庶出兄弟的后代操心哪!何老娘恨不能立刻把三姑娘送回豐寧縣去。
結(jié)果,何恭在豐寧縣呆了三天才回來,連三姑娘的戶籍一塊兒弄回了碧水縣。何恭同母親道,“舅家實在沒人了。順表兄去后,表嫂也不見了蹤影,聽說那婦人素來不大妥當,許是跟人跑了,家里也沒留下什么東西,可恨婦人走前連房子都賣了。侄女都是跟著親近些的族人,東家吃一頓西家吃一頓,不是常法,最親近的就是咱家了。咱家要不收留,她沒地方好去。”
何老娘一臉晦氣,“你傻??!她姓何嗎?你就這么把她戶籍弄來!”
“娘,那邊實在是沒親近的人了,我聽說她本家一位堂叔,險把侄女給賣了。若不是有族人好意帶了侄女到咱家來,真是要出事的。”何恭低聲道,“也就是多張嘴的事,娘要不肯留下她,她回去有個好歹,豈不是咱家的罪孽?!?
何老娘素來不是心軟的人,冷哼,“那是她爹她娘她爺做的孽,跟咱家有何相干!”
何恭勸道,“娘不是常去廟里燒香拜佛,這也一樣是做善事,比燒香拜佛還顯功德呢?!?
如今傻兒子接了燙手山芋,何老娘硬梆梆的撂下話,“我先說下,給她口飯吃可以,到十五上給她尋個婆家就是咱家仁至義盡,其他的嫁妝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我也算對得起你外祖父了!”
“好,我聽娘的?!焙喂莻€心軟的人,不禁嘆口氣。
“嘆什么嘆,這都是納小的下場,你外祖父不納小,也生不出那種敗家孽障來,如何會有今天的事!”何老娘冷笑,“納小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斷子絕孫!”
何恭連氣都不敢嘆了,生怕又招了他娘的話。
不管怎么說,三姑娘是在何家住下了。因她是何老娘的娘家人,家下人都稱一聲“表姑娘”。
一聽表姑娘三字,何子衿先抖一抖,諸多穿越叢書,表姑娘都是小妾與白蓮花的主要來源??!尤其她家這位表姑娘,還真是生得眉目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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