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聲音中,那個被獍胡取名叫椿的痹尸族孩子鉆進(jìn)花叢湊近了過來,他小心地伸手在他面上摸了摸,替他擦去眼淚。
蛇弋茫然望他,又望向花林中出現(xiàn)的那條小路。這個孩子能進(jìn)花林里來了,困住他的結(jié)界也消失了。
意識到這一點,蛇弋飛快游走出去,這一次他沒有被陣法阻攔,順利地離開了。站在荒山上,蛇弋看到翻天覆地的世界——無數(shù)曠野石灘如今都被水淹沒,那些荒山則成了水中的一座座孤島。
曠野幾乎變成汪洋。
蛇弋義無反顧奔向大海,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沉浮,游向雪山。連綿巍峨的雪山有了很大的改變,雪山上的雪融化了大部分,一條又一條小溪,將不斷融化的雪水匯入新出現(xiàn)的汪洋。
還沒有到達(dá)雪山時,又出現(xiàn)了一次震蕩,這一次并不劇烈,但蛇弋下意識找地方躲藏了起來,因為他感覺到雪山神的力量。
這股力量試圖凍結(jié)海水,卻又失敗了,蛇弋能感覺到雪山神此時的虛弱,這是從未有過的,她的力量不穩(wěn)使得這片世界都產(chǎn)生了輕微的割裂感。
海水和砂石地好像突然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在跳動,穩(wěn)定的世界出現(xiàn)了無數(shù)裂縫,而這些裂縫就是雪山神身上的傷口。
蛇弋偷偷回到了雪山,他發(fā)現(xiàn)雪山神的族裔幾乎全部死去了,雪山變得更加冰冷,充斥著死亡的氣息。
蛇弋沒能尋找到獍胡的蹤跡,哪怕他很小心,可是在尋覓的過程中,還是引起了雪山神的注意,那股憤怒差點殺了他,幸好她如今實在太過虛弱,還是被蛇弋再次逃離了雪山。
從那之后,蛇弋再也沒有回去過,他在遠(yuǎn)離雪山的石窟中生活,和那些舊烏原本的上古遺族一樣,游蕩在荒野。
時間過去很久,蛇弋沒有再見到獍胡所謂的轉(zhuǎn)世之人,他在這漫長的時間里想明白了,她大概是在騙他。她說過的,人族很擅長騙人,所以她是騙了他,她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再回來了!
……
蛇弋帶著滿身傷痕和戾氣,追著那個逃跑的人族來到石窟深處。他的長尾斷了一條,身上皮肉翻開,但心中的憤怒蓋過了身體上的疼痛,叫囂著讓他殺死那個狡猾難纏的人族。
他追趕到石窟暗河邊,見到那人族的站在石棺邊上,立刻發(fā)出憤怒的嘯聲,想要將她驅(qū)趕開。
然后,那人族側(cè)身轉(zhuǎn)過頭來,她戴著他許久沒有再觸碰過的惡鬼面具,居高臨下望過來的那一眼,熟悉的讓蛇弋渾身僵硬,他僵在那,臉上冷漠兇狠的神情也變作恍惚閃爍。
“蛇,好久不見了。”戴著鬼面具的人說道,是那種獍胡獨有的語調(diào)。
蛇弋瞳孔緊縮,張了張嘴,恍惚又急切的渡過了暗河,靠近那鬼面人。
他伸出手,試探地碰到石臺上鬼面人的腳,那人卻垂眸望著他,施施然往后退了一步。她越是退步,蛇弋就越是激動惶恐,他爬上石臺,斷尾和傷口留下了一路血色的痕跡。
“獍胡——”
“是你嗎?你真的、真的回來了?”
鬼面人笑了一聲:“蛇,這些年,你做了些不好的事,是不是?”雖然是帶著笑的聲音,但她顯然生氣了。
蛇弋一僵,倉惶地低下頭,又很快抬起,抬手抱住鬼面人的腿,語氣里帶著小心和哀求:“不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做那種事了,我只是很害怕,我太害怕了,你一直不回來,我以為你騙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雪山神要我繁衍有人族血脈的孩子,她說如果我能繁衍出有人族和巫族血脈的孩子,就讓我回到雪山去,我想回去……你不在了,我只是想回去…我太怕她了……”
這條美人蛇看上去惶恐不安又如墜迷夢,顛三倒四地說話,因為過于激動,身上的許多傷口都在不斷流血,染紅了鬼面人的衣擺和鞋子,甚至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你原諒我,我再不敢了?!?
鬼面人說道:“我要去雪山,去見雪山神。”
還在喃喃認(rèn)錯的蛇弋猛地抬頭,露出兇相,“不!不行!”
鬼面人按住他顫抖的手:“你要和我一起去?!?
她的聲音慢慢變得溫柔起來,“這次,你要和我一起走嗎,為了你想要的重逢。”
蛇弋被獍胡迷惑了,也或許是重傷使他神智不清,他忽然安靜下來,試探著將腦袋靠在鬼面人膝上,安心地喃喃道:“好、好……你別丟下我……”
——
辛秀在自己的身體里,冷眼旁觀著面前的美人蛇從兇狠冷漠變得卑弱如泥。
從無法自控地戴上那個鬼面具,她就再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鬼面具和她臉龐相貼的地方在微微發(fā)熱,似乎是這塊面具在借著她的口說出那些話。
“我們要去雪山,了結(jié)這一切了,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從自己口中說出的這句話,辛秀覺得,好像是這塊面具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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